方伯清虽然父亲早逝,由母亲独自拉扯长大,但心中一直怀着成就一番功名,成为朝中肱股之臣的志向,奈何家境贫寒,求学一直无果。也是北琚城有亲戚收留,他才能在城里白日里帮工,晚上读书。
凑巧碰上了金姝,解决了他的读书来源,虽然自学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但金姝也乐得和他辩论一番,而且金姝见识广于他,时常能讲出一些令他叹服的论点,这一来二去,书也理解了一半。
但纸上得来终觉浅,方伯清到底还是想着去皇城闯一番事业,便收拾了不多的行李,包括九姑娘送给他的一箱子书和几套衣服,跟她做了个郑重的告别。
金姝虽然有些不爽他的离开,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鼓着腮帮子占了方伯清的座位,又气不过,拉过方伯清铺在左上的白纸,画了个大大的乌龟图画,还不解气,又在龟壳上写了“方伯清”几个字。
方伯清也不恼,反而把那张纸小心地卷了起来,收进了行李中。
“这是九姑娘亲手赠与我的手迹,伯清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金姝一下子被他逗乐了,怨气也减了几分:
“你没看到我这是在骂你这个臭王八吗?”
“怎么会呢,九姑娘想来是不会骂方某的,所以肯定是祝福了。”
“你倒是会说话,配上这张脸,这去了京城,不晓得要祸害多少好姑娘。亏我一开始还认为你是个老实人来着,现在看来真是瞎眼了。”金姝佯装生气地责骂着。
“怎么会呢?伯清也只有跟九姑娘相处时方才自然,怎么会去别的姑娘说话呢。何况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姑娘的真名呢。”
“名字么?”金姝摸了摸下巴,笑道,“你这次去京城混出名堂自然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道了。”
“那恐怕伯清还要许久才能得见姑娘真容了。”
“你怕什么,有本姑娘的认可,你这水平在京城里怎么可能混不出来。而且,想追本姑娘的能从皇城东直门排到西直门了,你连这点志气都没有还怎么胜过他们。”
金姝倒是实话,当初被她整过的那些公子少爷想要“追”她的不在少数。虽然是半开玩笑的,但一番话却是毫不绕弯子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
两个人以这种极其滑稽的关系处了一年多,要说真没产生点什么东西自然是不可能的。
方伯清也明白她的话,重重地抱了个拳说道:
“那伯清一定不会让九姑娘失望的。”
金姝看着他又是一副憨憨模样,也不再说他什么,从腰间取出一个香包给了方伯清。
“京城里到底还是水深,你又没有什么背景,你真想在那里混到上面那一定要万分小心,有个三长两短我可帮不了你。这香囊你且带在身上,遇到困难了就拿出来,当本姑娘在为你打气了。”
“那伯清多谢九姑娘了。”
……
这日子一旦不细究起来总是过得飞快,不过方伯清刚走的时候,金姝确实觉得十分无趣,晚上也懒得出去。
这样在府里赖了一个多月,终于是受不住,便跟父母说了要去四处走走逛逛,金父金母也由着她,只是加派了一支府卫护着小姐。倒是娟儿,因为是贴身侍女,自然要跟着金姝去四处颠簸。
不过金姝也不是一个老实的人,开始说的是去中域几郡逛一逛,但玩着玩着又改了主意,转了个头往北境三郡去了。
金姝三位兄长目前都在边境军中历练,大兄君恩和三哥君佑都在北境三郡之首的狄郡,不过分属不同军营,唯有二哥君泽在南方东乡军。三兄弟都有不小的军职,不过不是借着父亲的威望升上去,三人都是从小队长做起,虽然几位老将军有所照拂,但三人升迁的军功都是实打实的。
两人都是在北狄城当值,金君佑是斥候骑尉,领三百兵,骁勇校尉职,从七品,负责的是探查情报及巡视边境。大哥金君恩,年仅二十七岁,便立过三次中等军功,目前担任营千总,宣德郎将职,从五品,毙敌俘敌三百余骑,即便狄郡的几位老将军都是赞赏有加。
不过三位兄长虽然都宠爱小妹,但也各有不同,三哥君佑年纪最小,只有二十,因而与小妹关系最好,各种事都由着她,小时候金姝惹了事也都是他先出头解决。
二哥君泽性子冷,不喜欢说话,不过喜欢带些奇奇怪怪的玩意满足金姝。
唯有大哥君恩,长兄做派,对两位兄弟十分严厉,不亚于父亲金升,唯独对小妹十分疼爱,生怕她受伤,每次见到金姝跟人胡闹都是一脸不悦,但又不舍得责骂她。
金姝到了狄郡,自然想去找三哥,但他前两日出城去了,便没有遇上,只能找大哥。
金君恩自然不喜自家妹妹跑到边线上玩耍,不过金姝再三撒娇,甚至找上了世代驻守狄郡又跟金家私交甚好的韩老将军,金君恩只好允了她留下,但不许她出城,金姝也是嘴上答应了。
金大小姐哪里安静的下来,到了晚上又是做起了梁上仙,不过边城到底戒备森严,金姝几次差点被发现。
玩了几次惊心动魄的之后,终于三哥是回到了北狄城,金姝自然背着大哥软磨硬泡让金君佑下次带她一起出城侦查,往日有求必应的三哥却是没有答应。
金姝就偷偷弄了套斥候的军服,乔装打扮一番,混进了斥候队伍中,等到出城后休息时才被发现,金君佑没法,只能让手下多加保护。
一行一路巡查却意外发现几个帐篷,金君佑便分了两拨,一拨保护金姝呆在原地,金君佑带着其他人前去侦察。金姝哪里忍得住,自己的本事正好用得上,想着还能让三哥刮目相看。
于是寻了个借口去解手却偷偷溜走了,潜着身子摸进了帐篷里偷听到许多话,然后满意的把情报告诉了金君佑。
三哥对小妹自然赞赏,然后立马带着人回了城,直接告诉了金君恩,两兄弟不容分说直接派了一队人把金姝遣返回家。金姝自觉理亏,想着也出来了半年多,只好听了安排回去。
回家途中金姝又顺道经过了皇城,不过没进内城,只是在外城走了走,去了方伯清告诉她的住所,却被告知他已经搬走了,不免有些失望。
但金姝却是意外遇上个熟人,她的师父久玄子。老家伙还没开张几次就被抓了,收押在西守衙地字二号监中,金姝找了衙门的老爷,报了自家名号,寻了个自家珍宝被窃,想要泄愤的借口,又塞了二百两银子打点,把久玄子保了出来。
老家伙见了金姝,激动不已,涕泗横流。虽然狱中没怎么受刑,但开始被捉住时那户人家送官前用了一帮家丁狠狠揍了一顿,手脚都有受伤,一时难以恢复。金姝便让他也跟着自己,还回金府当回她的巡卫仆役,久玄子想了想也便答应了。
不过久玄子身上一些外伤找了城中大夫治了下,又修养了几日,如此便耽搁了半月。一行人慢悠悠地回到北琚城时已是冬令时分了,金姝不免有些担心方伯清少了御寒衣物。
回到金府,金夫人自然高兴见到女儿回来,竟是亲自下厨给女儿做了几个菜,母女两人更是久违的同睡了。
两人拉扯了许多话,从外出所见到谈论婚嫁,说了一夜话,不似母女,倒像是闺中密友。
不过金夫人老道,几句话便试出了金姝的心思,当然,金姝也不遮掩。只是金夫人问及那人名姓时金姝却是有些臊红,支支吾吾敷衍过去了,金夫人也没有追问。
入了腊月,金府也开始忙了起来,上下都在为年节准备着。
金姝倒是又落了闲,几次琢磨着再去皇城里找一下方伯清,打算在这寒冷冬日里给这孤零零的小可怜带去一点温暖,却没有找到,不免有些气恼。
不过就在她以为真要再隔个几年才能再见时,事情却发生的出乎她的意料。
腊月初八,金府迎来了一位贵客,三皇子朱元昊。他与金君佑同岁,年少时倒与两兄妹玩的不差。
当然,三皇子一般年节时都会到金府拜访,但他身后跟着的一个蓝衣男子却是让金姝大喜过望。
正是方伯清。
本来金姝只是如往日般洗漱完,用过早膳,闲来无事来大堂里看看,却是见到意外之喜。
金姝正要上前去招呼,却又忍住了,反倒生出了捉弄之心。
返回自己房间,挑出一件久未穿过的浅粉色袄裙,又让娟儿帮忙好好收拾梳妆了一番,打扮成一幅闺中淑女模样。
强忍着别扭,学着一般的官宦小姐的莲花细步,进去大堂给金夫人请安。
这般反常模样倒是看得正说话的两人一愣,金夫人一下子搞不清自家女儿在弄些什么,三皇子却大笑道:
“想不到一两年未见,姝妹竟是换了番模样。”
金姝却捏着嗓子说道:
“三皇子说笑了,金姝以前只是年少不更事,现在言行举止理应合乎规范。”
“咦,堂中这位才俊能跟着三皇子,想必是得了三皇子的赏识了,不知是哪位人家的公子?”金姝指着方伯清问向朱元昊。
“姝妹猜岔了,此人家中无甚背景,倒是有些才识,这两日我带着他四处转转长些见识。”
“哦,原来是寒门高才,那就更为难得了。”
两人这边打趣着,方伯清却是听得愣在原地。
“咦,这位公子为何如此痴愣地看着小女子,莫非小女脸上又甚奇怪之处。”
“哪里,只是小生刚才见到小姐容貌声音颇像我的一位相识的朋友,因而出神了,还望金小姐原谅方某冒犯。”
“那想来是公子认错了,小女素来居于府中,与公子是未曾谋面的。不过那位姑娘让公子如此惦念,想必不只是相识吧。”金姝却是揶揄他。
“小姐说笑了。方某与那位确实是意外相识,萍水相逢,即便有些想法也只是方某一厢情愿罢了。”
方伯清一番话说的实诚,倒是让金姝目的落了空。
金姝又挑逗了他几句,但方伯清回答的滴水不漏,没一会金姝也失了兴致,便跟金夫人道了声便下去了。
金夫人安排人精心准备了晚膳,金升将军入夜时分才回来,与三皇子饮了几杯。
方伯清却是回了金夫人安排的厢房,刚推开门,正要坐下,却忍不住苦笑。
“金小姐,烦请出来吧。”
蹲在梁上的金姝却是吐了吐舌头,下到了地上。
“明明我刚刚认真洗过了,应该没有云梦香的气味啊。”
方伯清看着面前的熟悉女子,果然,正是白日见的金家小姐,顿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