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斜了,咱们边走边叙。”周义山停下话头,抬头看了看天,牵过马来说道。
一行人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关秋阳刚跨上马鞍,忽然听见一阵银铃般的欢笑声,抬眼见路边有两个年约六七岁的儿童在打千千,忽然心中一动。
“石头可好?现在何处?”石头是周义山的独子,与关秋阳年纪相仿,当年二人是最好的玩伴。
“随他娘回老家了,那里安生。”周义山怔了一下,低声说道。
关秋阳点了点头,喃喃道:“石头能和婶婶朝昔相伴,自会快乐,只是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周义山扬鞭狠抽了一下马背,一马当先飞奔而去。
关秋阳见周义山面色凝重,无意再叙说旧事,便不再追问。
周义山、关秋阳等十余骑很快来到德州地界,忽然从远处传来敲锣打鼓声,近看原来是一支迎亲的队伍,新郎官披红挂彩,跨着雕鞍骏马,后面跟着一顶火红的大花轿,一路花红鼓吹,好不喜庆。
忽然,远处尘烟飞扬,銮铃声急,一彪人马击鼓鸣锣,风驰电掣般飞驰而来,这队人马约有二十余骑,皆骑高头骏马,擎鹰逐犬,鞍鞒上还挂着一些野鸡野兔之类猎物,应是打猎归来。为首的小将髡首辫发环耳,身着金盔金甲,膀大腰圆,骄气逼人。
这队人马正与迎亲队伍迎面遭遇,前头四个开道的骑兵手挥马鞭,凶狠地抽打着躲避不及的迎亲队伍,迎亲队伍顿时大乱,轿夫们慌忙弃轿躲避,新娘子竟从花轿里跌落出来。一阵风吹来,将新娘子覆首的红帕掀了起来。
恰在这时,这金甲小将正催马经过,见这新娘子面容娇美,顿起歹念,勒马回缰,眼放淫光,直勾勾盯着那新娘子,肆意狂笑道:“没想到在这儿撞见个可人的小母兽!”
“小的们,将这小娘子给我绑回去!”这金甲小将大喝道。
随从们得令,纷纷跳下马来,有的来抢新娘子,有的去抢彩礼,那新郎赶忙上前阻拦,不料这金甲小将竟拔出明晃晃的长刀,一脸狞笑,催马上前,只见空中划过一道惨白的寒光,那新郎来不及哼一声,便已身首异处。那新娘子被新郎喷涌而出的鲜血溅了一身,凄厉的尖叫一声,昏死了过去。送亲之人吓得魂飞魄散,只顾夺命狂奔。
“兄弟们,抄家伙,打狗!”
随行的侍从们早已将刀把子攥出了汗,周义山吼声未落,便齐刷刷地亮出雁翎长刀,如下山猛虎般向金兵杀来。
那二十余金兵已跳下战马,正手忙脚乱地抢夺新娘和彩礼,见有人杀来,忙丢下新娘子仓皇应战,周义山等人将满腔愤恨之情都灌注在刀锋上,个个拼命搏杀,转眼间便砍翻了几名金兵。不过,这些金兵皆身经百战,个个剽悍似虎狼,又兼人多势众,很快便稳住阵脚,两队人马陷入缠斗,杀得难分难解。
周义山正迎着两个凶悍的金兵左劈右挡之时,那金甲小将瞅准时机,拍马上前,挺起长刀从背后飞身直刺周义山,周义山忽感身后有冷锋袭来,心中一惊,欲闪身避让,却被面前的两名金兵一左一右夹住,抽身不得。眼见刀尖已抵近不过三寸,那金甲小将忽觉臂膀一麻,手臂顿时绵软无力,手中长刀垂了下来。
那金甲小将又惊又疑,无意间瞥见一位身着青衫,气宇不凡的少年正神情自若地立马观战,知其必然有异,寻机退出战阵,满眼血红地举刀向关秋阳扑来。关秋阳镇定自若,待刀锋将近头顶时,将坐下马一夹,略带偏缰,让了过去,就在那长刀擦身不过三寸之时,突然伸出食指,迅疾如电地向那金甲小将的手腕处轻点一下,只听“嘡啷”一声,金甲小将手中长刀落地,紧接着便听到“啊”的一声惨嚎,转眼一看,那金甲小将已从马上摔下来,抽搐了几下,竟如一条死狗般趴在地上不动了。原来,那金甲小将欺关秋阳手无寸铁,想要故伎重演,将关秋阳也劈作两段,故而倾全力劈来,不料一刀落空,冲势难收,一头栽下马来。
金兵虽凶悍厮杀,却觉中了邪,就要刺中后心的刀锋突然诡异地偏过;就要一刀劈中时,突然臂膀一麻,绵软无力地垂了下来;就要刺中胸口,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刀光剑影间,只见金兵死伤不断,周义山等人却毫发无伤,金兵越战越怯,士气大跌。
本就心生怯意的金兵见主子落马,更是心慌意乱,周义山等人趁机如砍瓜切菜般一番痛杀,幸存的两名金兵见势不妙,夹马便逃。周义山一扬手,手中腰刀凌空飞出,将落在后面的金兵穿个透心凉,立时落马倒毙。一名随从随即开弓射箭,只听弓弦响处,那跑在前面的金兵一声惨叫,却未落马,反而跑得更快了,原来这一箭只射中了他的耳朵,待随从们再欲搭弓射箭,那金兵却已伏鞍逃之夭夭了。
一场酣畅淋漓大胜,众随从无不兴高采烈,欢呼庆祝。
周义山调转马头,来到面静如水的关秋阳身边,目光灼灼地直视关秋阳深如秋潭的双眸,道:“今日这一仗打得有些蹊跷。”
“咱们大获全胜,叔叔如何这样说?”关秋阳微微一笑。
“这二十多个金狗都是百里挑一的牙兵,我等虽也不弱,却是以寡敌众,也不至于不伤分毫啊。”
混战之时,周义山明明感到背后有冷锋袭来,将要避过时,那刀锋却突然绵软无力,心中顿生狐疑,转眸间,见关秋阳正凝神观战,无风而袖口微动不止,便已猜知几分。
“难道这就是江湖上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冲虚指?”
关秋阳微微一笑。原来,关秋阳所用正是冲虚指绝技,乃是敷阳子苦心孤诣所创,本是医技,因可隔空以真气贯人气穴,五步以内毙敌,十步以内伤人,也便成了武技。欲学此技,一需臻于化境的内力,二要精熟人体经络。关秋阳自幼苦练太虚秘功,待到十五岁时,功力已及师祖六成,又兼随师祖学医,医术更是精绝,习练冲虚指自然是水到渠成。只因此技可杀人于无形,关秋阳在师祖前立誓不杀生,方才得授绝技。
关秋阳跳下马来,上前查看,见那金甲小将的佩刀刀尖不偏不倚,恰好插进其胸口。
“周叔叔,看来这金狗非等闲之辈。”关秋阳将从这金甲小将的身上搜出的一块纯金腰牌递给周义山。
周义山接过腰牌一看,见牌上刻有“真珠大王”四字,点了点头,道:“贤侄所言甚是,此人应是金虏皇族,恐怕金贼不会善罢甘休,我等要速回寨备战。”
周义山命一名随从将已吓得神志不清的新娘送回家,其余人快马加鞭赶回得胜湖。
进入宋国地界后,但见一路长杨密柳,白墙黛瓦;麦浪翻风,渔歌唱晚;处处桑麻深雨露,家家燕雀荷生成,与泗州之地的萧条之象迥然不同。
这日,时近晌午,一行人途经一处村野酒店,已是人饥马渴,便入店用膳饮马。
店门前立着一面粉壁,几人正围观议论,只听一乡村老儒道:“唉!人都死了十多年了,还如此不依不饶,太不近人情了。”
“照先生所读,朝廷做得也太绝了!”另一扛着锄头的农夫打抱不平道。
关秋阳从人缝里瞥了一眼,见壁上贴有一张榜文,定睛一看,上书:
“叛贼关天岳,开城迎敌,背主叛国,罪不可赦,今已身死不论,亦当稽其家产,妻孥株连。不论军民人等,如有擒获者,该地方官给赏银三千两,本官连升三级。若窝藏不报,不论贵贱,一概处斩。事同风火,顷刻毋违。”
“十多年前之事,为何至今还张贴海捕文书?”
关秋阳离开人群,与周义山并肩向酒店走去,问道。
“秦贼心怀鬼胎,可见一斑。”周义山愤恨道。
“周叔叔,当日大名府的城门究竟是如何打开的?”
“我一路杀到北门时,城门已被打开了,关大帅也已中了暗算,未曾亲见。”周义山想起往事,不由得心中暗然。
众人草草充饥,便又匆匆上路,快马加鞭赶往得胜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