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伟高大的枢密院之侧有一座略显破旧局促的小院落,此处即为机速房。
宋室南迁,风雨飘摇之际,朝廷建御营司,集诸军兵权于一身,专司抗金救亡,权重一时。随着金军北返,宋国君臣结束海上流亡,定杭州为行在。江山初定,宋廷罢御营司,以其事归枢密院机速房,专事边防兵机、军情收集、防范敌探之职,设有四名干办官。
此庙虽小,却是各路神仙斗法的道场,看似平静似水,实则波云诡谲,凶险无比。
这日,一位五官硬朗,身手矫健的武官神色匆匆地走入衙门,正好另一人从衙门里走出来,二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韩兄,何事如此匆忙?”说话之人名唤许子春,此人一张橘皮脸,两道疙瘩眉,一双蜂目,半寸短髭,入机速房一年有余,是名干办官。
“北方有急报,可曾见到朱相公?”另一武官名唤韩青舒,原是朱嶦帐前侍卫,胆大心细,武功不俗,朱嶦任枢密使后,将其安排进机速房任干办官。
“朱相公在花厅里,小弟刚去禀告过,你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办完差,咱兄弟俩出去喝一杯。”
“回头再说。”韩青舒笑着应道,却未停步,急匆匆地向花厅走去。
许子春望着韩青舒匆匆而去的背影,溜了个弯,也向花厅走去。
“相公,卑职刚刚接获急报。”
“什么事?”朱嶦似乎昨晚又喝多了,还没有睡足,打着呵欠问道。
“根据探报,金国派来的贺生辰使团名为贺寿,实为议和而来。”
“金国人竟然主动前来议和?有这等好事?探报可靠吗?”朱嶦啜了口茶,不急不慢道。
“报告还说金国要将齐国之地送还我国。”
“这等胡话你也信了,天上会掉馅饼吗?想想看,金国兵强于我,怎会甘心将到手的疆土拱手相让?真是榆木脑袋!”朱嶦敞开洪亮的嗓门大声呵斥着,大概整个机速房都听得真切。
“这……,卑职接到探报后,也甚是不解。”韩青舒受了一通斥责,有些委屈道。
“以后这等没头没脑的事先核实清楚再来禀报。”朱嶦像是在骂一个屡教不开窍的孩童,很是不耐烦地将韩青舒喝退了。
韩青舒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许子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挨骂了?”
韩青舒也不答话,只是叹了口气。
“实不相瞒,小弟也刚被批过。朱相公就这个脾气,打是亲,骂是爱,咱们难兄难弟一块出去喝一杯去。”说罢,拉着韩青舒直奔衙门对面的清泰酒楼。
许子春是这家酒楼的老主顾,酒保格外热情,将二人引到酒楼里最好的雅阁。待二人坐定,手脚麻利地摆上金杯琉璃盏。
“二位客官,还是老规矩?”
“这还用问吗,捡好的上。把我上次存这儿的好酒搬来。”许子春豪爽道。
“好嘞!”酒保喜笑颜开地下去了,不多时,一桌美味佳肴便已齐备。
“这是兄弟刚从宫里搞到的流香酒,尝尝如何?”许子春打开坛口的封泥,打开坛盖,边说着边将两只琉璃盏斟满。
韩青舒举起酒盏,咪了一口,赞道:“宫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酒过三巡,韩青舒依然愁眉不展,郁郁不欢,许子春笑道:“味淡须添乐,何不点个牌,以妓佐酒?”
韩青舒只顾闷头喝酒,不置可否。
许子春点了名牌,不多时,一位风流窈窕的美姬翩然而入,前来侑酒,时而轻敲檀板,低吟浅唱;时而陪二人猜枚掷色;时而敬酒行令,韩青舒不觉半酣,心情欢畅起来。
喝到面红耳热之际,韩青舒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许兄,你说,兄弟搞来探报,立马就去禀报,这有什么错?”韩青舒言语中不经意间流露出怨愤之意。
“你还算好,小弟我三个月都没搞到一个探报,刚才被老头子骂了个狗血喷头。”许子春端起酒杯道,“干这一行,横竖都落不到好。”
“有探报挨骂,没探报也挨骂,朱相公这是怎么了?”韩青舒又是满满地干了一杯,郁闷道。
“当不至于此吧。有探报是好事啊。你这探报真有问题?”许子春关切道。
“这份探报可是上京的兄弟飞鸽传书送来的,我亲自取的,怎会有差池?朱相公让我核实,找谁去?难不成去找使团?”韩青舒满腹怨气道。
许子春取出一锭银子,屏退美姬,起身向门外探头左右扫了一眼,回头移身近前,与韩青舒一凳坐下,附耳低声道:“有句话,兄弟不知当说不当说?”
“既然是兄弟,有何说不得的。”
“现在最风光的可是皇城司,咱们这里好些兄弟都投奔过去了,秦相公这招够绝的,不动声色地废了机速房,朱相公有些怨气也不足为怪。”
“兄弟何不也另攀高枝?”韩青舒眯着眼,半开玩笑道。
“皇城司那群宵小奸巧弄威,重罪受赇不列,细过吹毛而举,只知鱼肉国人。咱们机速房可是在为国戍守,兄弟宁可为国尽忠,也不愿干那腌臜勾当。”许子春拍着胸脯说道,大有宁死不吃嗟来之食的豪迈之气。
“兄弟说得好!”韩青舒摇摇晃晃地举起酒杯,“哥敬你一杯。咱生死都是机速房的人!”
“机速房可是为国立过汗马功劳的,那皇城司算个球,来,为机速房干一杯,兄弟陪你一醉方休!”许子春举起酒杯应道。
又喝了一角酒,眼见韩青舒语无伦次,徐子春又凑上前问道:“听说机速房还有个天字号人物,韩兄是否知晓是何等高人?”
韩青舒却已趴在桌上鼾睡如雷。
当夜,一位青服紧扎的夜行人悄然现身瞻云馆,甄怀忠正要更衣就寝,忽然听到轻轻的扣门声,甄怀忠打开房门,那人如一只灵猫闪身而入。
“来者何人?”甄怀忠吓得差点跳脚,惊问道。
“甄相在上,卑职乃齐国御皇司金牌谍者,有机密要事禀报。”黑衣人倒地拜道。
甄怀忠闻言,长舒了口气,正襟危坐,道:“坐下说话。”
黑衣人将探报详禀了一番。
甄怀忠闻报大惊,追问道:“你可曾见到密约?”
“卑职曾潜入都亭驿,却不曾找到,乌带一向谨慎,卑职推测,乌带应将密约贴身携带。”
甄怀忠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道:“你已立下大功,无需再插手,此事本官自会处置。”
“喏!”那黑衣人躬身拜退,三纵两跃消失在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