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面面相觑，僵持了几分钟，王校长率先打破沉寂：“谁打赢了？”
王校长五十开外，典型的高院领导形象，个子不高，身形圆满，衣着得体，头顶上的地中海本来不明显，但他喜欢把左边的头发梳到右边用啫喱水压住，生怕别人觉得中间的发量少了似地。这种心虚的掩饰反而把并不严重的地中海放大了两倍，对面的人第一眼就被头上那团油青闪亮的东西吸引住。
坐在沙发里的面馆老板指着两人跳起来：“二打一，太不像话了，吃霸王餐也就算了，还打人，喊他结账还动手，面碗给我砸了七八十个，板凳砸了五六个，墙上搞得一塌糊涂，不信现在就可以去看现场。”
李林超气愤道：“什么二打一，岁岁没动手，你这个疯子乱咬人。
再说哪里把碗砸了七八十个，哪里又把凳子砸了五六个，你说话还要加油盐酱醋炒一遍再说不成？”
老板信誓旦旦：“千真万确我有证人。”
李林超也信誓旦旦：“不信可以去现场看，俺最多扔了一个碗，其余几个是他扔的。”
“我吃饱了撑的自己砸碗玩？吃霸王餐你还有理，你这个态度实在太恶劣。”
李林超也怒：“谁吃霸王餐啦？你这个疯子，打胡乱说……”
话没说完校长一拍桌子：“行了丢死个人。”扭头跟老板说：“鉴于此事影响恶劣，既然双方各执一词都说自己有理，我也不清楚情况，那传证人吧。”
老板忙说：“我有证人，就在门口。”说着起身去把等在门外的证人叫进来：“全程你都看见了，你跟我做个证，证明我没有打胡乱说。”
进来的居然是向学会。两人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立在门口，李林超还奇怪地咦了一声，岁岁却当即明白了所来何事。
“没错，”进来后向学会没有看站在门边的两人，直接说，“我办事路过，目睹了全过程，过路的都说这两个吃霸王餐的孩子太嚣张，不给钱不说还砸店，素质堪忧，不知是南合师大的学生还是江阳职院的学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教的，教得这么无法无天。”
老板附和：“听听听，我没说错吧，就是无法无天，嚣张至极，吃霸王餐还砸店，传出去简直是给学校抹黑。”
李林超大怒：“这个向学会就一卑鄙小人，满嘴跑粪，这家伙求爱不成怀恨在心乘机诬陷……”
“你给我闭嘴。”
王校长狠狠地剜两人一眼，强压火气跟老板圆场：“好，这个事情学校知道了，一定严肃处理全校通报，一定给贵店一个满意的答复，明天我让他们两个上门来道歉，该赔的赔，我们做领导的绝不偏袒。”
校长让向学会将老板送回去。等两人走远，方又在他那张宽大的软椅里坐下，瞅着两人冷冷地说：“出息了，吃霸王餐都学会了。”
李林超辩解：“俺叫的是牛肉面，这个奸商上的是素面，却要收牛肉面的钱，俺没有吃霸王餐。还有这个事情跟岁岁没关系，她就是过路打酱油的。”
“我等会儿再说她，现在说你。学校里面没食堂吗？食堂的饭菜不香吗？你要到外面去吃，就要做好挨宰的准备，你不晓得社会本质就是残酷的吗？”
“可是俺也没有吃霸王餐啊……”李林超哭丧着脸，委屈地说，“今天俺过生日，俺也不是挑嘴，吃长寿面那是传统嘛，可是素面居然要收十五块，太过分了。”
“食堂没有面条吗？”
“有米虫。俺第一次吃的时候还以为是虾米，咬得咯吱咯吱，吃完了才发现是米虫……”他一脸恶心的表情是相当真实了，没有继续说下去，估计是被膈应到了。
“有米虫，你把它挑出来不就得啦？什么大米面粉不生虫，你非要吃下去是你自己傻。你好意思说。”
校长终于把脸扭向岁岁：“至于你，调戏教官，回去给我写份检讨，晚自习之前交我办公室来。”
李林超忙插话道：“慢，慢，既然这事跟岁岁没有关系，就不用翻那些陈年旧账吧，再说调戏教官那个事跟岁岁没关系，不是她干的。”
校长冷冷地说：“怎么，想英雄救美？”
吓得李林超一激灵：“没问题，写。”
“赶紧给我滚。至于岁岁留个电话，我去面馆看一下情况再通知你们处理结果。”
岁岁进来后一直没有作声，这会儿听到喊留电话，把手一扬表示她没有手机，李林超立即说：“俺有电话，留俺的。”说着把昨天刚收到的苹果拿出来。
谁知手机刚摸出来，校长那张圆脸就黑了：“哪来的？”
“俺买的。”他没好意思说是岁岁扔了的。
“你买的？几块钱面钱都付不起，你有能力买苹果？还是最新款？”校长低头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看看这是什么？向学会的手机是你偷的吧？”
岁岁最先反应过来，把纸拿起看了看，正是这部手机的原始发票。校长说：“向学会昨天刚买的新手机被人偷了，学校正打算查这事，说，什么时候偷的？”
李林超傻了眼，没想到这个向学会居然恶人先告状。
一直没有作声的岁岁开口了：“这手机是向学会当着全班的面送我的，我随手给他了。”
“不喜欢的正常情况是直接拒绝，收来送人，而且还是个尖嘴猴腮的罗圈腿，你觉得我信吗？”
李林超被打击到了，一口老血堵在喉咙硬生生地被他咽回肚里。
出来的路上，岁岁一直埋头走路，旁边的李林超却是越想越气：“俺不服！凭什么要给俺记大过处分？俺不服。”
“还有，教官那事明明不是你干的，你为什么不解释？”
岁岁说：“我不与人辩。”
“亏啊！白背一个调戏骂名。”
“俺觉得刚才就很有必要辩，校长那个眼神明显认定此事就是你干的。”
“无事。”
“有病吧——善良固然是美德，但是善良过了头就不是那么回事，是软弱，胆小怕事，由人践踏，你不会……”
“停，不辩。”
“……你不会真如王春所说，吃百家饭长大，逆来顺受唾面自干习惯了？”
岁岁说了不辩当真闭嘴不再理他。
两人无言又走一段路，李林超又气又窝火，忍不住又开口抱怨：“吃个长寿面吃出一个大处分，俺招谁惹谁了！简直是人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哎岁岁，你看要赔多少钱？俺哪里给他砸了七八十个碗，分明是他自己摔的。”
这事，当时岁岁确实看见了，最多只扔了他八个碗。
碗不值什么，关键是咽不下这口气。李林超越想越怄。
岁岁就说：“你要是想不开，他能告你，你也去告他呗。”
“俺去找谁告！再说告他什么，告他没有给碗里放肉？丢死人啦。算了，还不如不告，告输告赢丢脸的都是俺。”
“你可以去辖区派出所告他私养烈犬，纵狗伤人。”
李林超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喜得眉开眼笑：“对对对，俺怎么忘了这个？岁岁你太聪明了，光是那条狗的品种就够他喝一壶，肯定会被工商罚得倾家荡产。那什么就此别过，俺现在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