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大雨还在下,还变得越发大了,如豆的雨点颗颗饱满,如同倾盆一般泼下,可黑云却一直没有消散的意思,这么长时间的降水有些出乎意料。
到了下午,徐无村中的一众村民终于将靠近河边的麦田中积水的地方疏通,带着寒冷和疲乏归村。
年轻一些的走在前面,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而老公孙和两个老者体力弱些,落在后面。
他们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冒着大雨归村,身上具都淋的湿透,早已冷的不行,只盼望着回家喝上一口热姜汤。
随即,三人到了村中望楼处便各自归家了,约定着定雨停留再一同去看看。
老公孙慢跑着走入院子,到了茅草屋檐下,然后哆嗦着拿下斗笠,解开自己身上的蓑衣,挂在木墙上晾了起来。
“阿公回来了。”
听到门外声响,正与刘澜聊着天的二人立马自觉的停了话题,站了起来,往门外奔去迎自家爷爷。
老公孙被两孙儿迎进屋,脸上很是喜悦,便问道。
“小皮,小曦,我未在家,你们二人可招待好客人。”
两个孙儿自然是与刘澜相处融洽的,随即都笑道。
“阿公放心,我们与客人相处极好,而且客人给我们讲了许多趣事,可长见识了。”
老公孙见两孙儿如此雀跃,还说长了见识,自然想到定是刘澜的功劳,随即高兴的点点头,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道。
“好啊,长见识就好啊,真是阿公的好孙儿。”
两个孩子见阿公夸赞心里很是欢喜,不过见这阿公全身湿透,一定冷的紧,便分工明确,一个去厨房端煮好的姜汤,一个去拿换洗的干衣服去了。
这边,刘澜也站起来相迎了一下,示意老公孙辛苦。
老公孙见着立在自己面前这副干净打扮的刘澜一时还有些认不出来的感觉,不过立马就明白了是小道长,心里也是感叹果真是道门高徒,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随即他对着刘澜道。
“哈哈,多谢小道长给我两孙儿授课讲学了,本来他们都已经到了上私塾的年纪,该去认字学习,可这村中也没有个私塾先生,故而一直在家,如今能有小道长让他们长些见识,十分有幸,多谢多谢了。”
刘澜见着老公孙还是如此客气,虽然觉得只是常事,但他知道这时代的农人对会读书认字的人是很尊重的,随即只略承谢意道。
“不敢承老伯谢意,晚生本来也无事,这都是举手之劳罢了,我与他们谈了些幽州地理人事,他们喜欢的紧,倒都是好孩子。
其实晚生想,他们虽然没有老师教授,不过就凭这纯良好学的秉性,以后让他们出去闯荡,多见见外面世界,还有老伯的悉心教导的话,日后定能成才的。”
评价自然都是好的,这也化解了老公孙没有钱送孙子去读书的尴尬,但是他也听得出刘澜的评价其实很客观。
两个孩子他看着长大,他也知道这两个孩子不似他们的父母叔伯,他们是有天赋的,以后注定不会像他们一辈在山沟里刨食。
老公孙是等着那一天的,可也苦楚着不能提供更好的条件与他们,心里总有愧疚。
“哎呀,多谢小道长谬赞了,老夫日后定会悉心教导他们,让他们也能成为道长口中的良才。”
其实刘澜也懂老公孙的苦楚,没有能力给有天赋的孩子提供往上走的资源,这是许许多多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长辈们最难过的事情。
如此,刘澜也不想在这方面多说,随即笑了笑,点了点头,表示肯定,然后转了话题道。
“嗯,不知道这雨这般大,地里庄稼如何,可影响今年收成?”
果然,农人在尽了礼数之后,最关心的还是赖以活口的庄稼,老公孙听了刘澜询问,便见他脸上换了愁容道。
“我等适才前去疏通了积水,免得积起水来淹了庄稼,想来应该无事了,哎呀,这晴了许多日,倒是收获麦子的好时节,可这麦子没到月份还未熟好,我等农人便都把时间往后推了。
自然,我等也是知道要下雨的,可也未曾想这雨来得迅猛,又好生大,打落了许多麦穗了,可惜了,”
《四民月令》中记载,汉朝春麦一月近二月种下,直到六月收获,期间生长百二十余天,是为芒种后收获。
这段时间又恰逢夏至,晴则晴耳,若遇暖湿气流碰撞,大雨也会骤降,所以收获小麦也要看准时机。
如今徐无村中自然便是遇到了骤雨,庄稼减些产量也是无可避免了。
刘澜农村出生,自然也是知道一些作物常识的,随即便带着担忧的语气说道。
“如此倒是消了眼下之忧了,不过这雨过后但凡遇到天晴便要收获了,这近成熟的麦子遇到如此水汽是容易发霉,发芽,到时候便糟蹋了。”
老公孙很认可刘澜说的这暴雨之后对麦田产生的影响,随即长叹道。
“可不是怎的,老夫与那几个老家伙都打算好了,只要等天晴了,晾个半天便抢收,先把黄好的收了,老夫这种了二十来亩地可不能全砸了,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这口粮保住才好。”
看着老公孙心疼的模样,刘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毕竟农人是靠天吃饭的,这个规律贯彻在作物从播种到收获的始末。
只是他也明白,抢收可以减少损失,但是也必须抛除人的劳累因数去赶时间,对于一个近六十岁的老人不容易。
汉承秦制,确立土地私有,可自由买卖,一夫五口之家,可耕百亩,老公孙一家劳力都没了,但也是耕种了二十余亩口粮田的,这些田基本上就是一家的基本农田,以后要传给子孙后代,若是这点田都没了,子孙便要沦为地主家的佃户,如同奴隶一般。
汉亩比后世的市亩少,市亩一亩有666m2,而汉亩则只有461m2,绕是如此,二十多亩地所要收的粮食也不少。
一汉亩上田可产3石粮食,徐无村位置优越,几乎都是上田,老公孙一家便要收上至少60石粮食,汉朝一石为30kg,差不多要收获1800kg粮食。
往昔刘澜家中还种水稻时,拢共也差不多是2000kg,他和父亲二人割稻,用打谷桶敲下谷粒,装袋后借用马匹驮运,前后忙活了三四天,等把粮食全部运回家中,累得他几乎不想再动。
而这小1800kg粮食就靠一老翁,两个十岁孩童,不知道要费多少功夫,虽然古人十分淳朴,相处融洽,凡事都会互帮互助,若是像老公孙家这般的也会施以援手,但所谓自家有瓦才可接济淋雨之人,那是建立在别人自家的粮食收好了的前提下的。
如此,刘澜心里顿有些感触,便还是决定帮他们一把,毕竟来到汉末第一次以热心对他的人就是他们,这便是缘分,理应在其有难之时施以援手。
“老伯放心吧,等天晴了,晚生愿助一臂之力,不会让粮食烂在地里的。”
刘澜这答应帮忙收粮,本应是好事,但是老公孙却没有表现出喜悦,而且反应很大,立马摇头,甚至摆手拒绝道。
“啊,不可,不可,这不妥不妥。
小道长乃是道门中人,不比我们这乡里野人,怎好也与我们下地刨食?而且你若是帮了老夫,你这行程可就得托好几日了!
还是多谢小道长的好心了,贵人不可轻用,贵人不可轻用。”
原因无他,或许还是老公孙已经根深蒂固了的阶级感吧。
他对刘澜十分客气,不仅是觉得刘澜是道门中人,更重要的是虽然他落魄旅人,但是却有才在身,更是比许多读书人更温文尔雅,这等人不该像他这农人一般的庄稼汉出现在地里的,总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阶级,在某些历史中起到了很明显的作用,诸如权贵驾驭平民,这样能够在封建社会组成一套森严的体系,保持权利的集中,便于管理,让社会出现一种封建社会的安定。
来自后世的刘澜不会那么容易明白的。
他总不会适应就因为他的容貌气质,还有自己的才华而不可轻用,而是那颗情谊之中,力所能及便要帮助别人的那颗后世初心还在燃烧着。
于是刘澜摇摇头,上前执住了老公孙冰凉的手,诚恳的道。
“老伯言重了,我师父说过,人和人之间都是一样的,不分高低,什么贵人不可轻用?
晚生本就是农家子弟出身,不比谁高贵。
而且老伯收留于我,让我不需风餐露宿,这份恩情也是要还的,若是眼见着老伯一家赶收不及要饿上一年肚子而不帮忙安然离去,晚生便是以后再无脸说是我师尊的徒弟了。
粮食为重,行程次之,老伯放心吧,这忙,刘澜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