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王府大厅,新沏的奶茶袅袅地飘散着诱人的香味儿。乌云其其格和乌王相向而坐,正在进行一场艰难的谈判。
如今草原上各方势力难以平衡,大有当年春秋战国之势。乌拉特草原和巴彦陶亥草原虽然唇齿相依,但这种联盟毕竟基础薄弱。额王福晋新丧,很快就会再娶,如果额王娶了别的草原女子,可能就会危及两旗联盟。一旦失去了额王的支援,巴彦陶亥草原必将独处险地风雨飘零。因此,乌云其其格考虑再三,提出不如学学战国的苏秦,将奇云峰嫁入额王府以巩固两旗联盟。
乌王一听脑袋立刻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行!这事绝对不行!额王的年纪比我还略长几岁,这,这……这让峰儿如何相处?我是一个父亲,我得为女儿的终身幸福着想!”
“大局之下,是以峰儿一人为重,还是以整个巴彦陶亥草原为重?!国难当头,内忧外患,容不得儿女情长……”乌云其其格极力劝说。
乌王不听,强硬地打断:“不!额格其,这事没得商量,别说峰儿不会答应,就是我这关都过不了。”
望着乌王,面色坚定的乌云其其格突然跪地行草原大礼:“昭君嫁给呼韩邪,让匈奴和中原像握紧了的两只手,从此再未分开,而被排挤出局的郅支像另一只孤独的手,再也抓不住命运的稻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乌云其其格希望王爷以祖宗的基业为重,以草原上的旗民为重。”
乌王被姐姐的举动惊呆了,然后仰面朝天,一脸痛苦。
听闻此消息的福晋气愤异常:“额王府根本是个不祥之地。额王福晋连着怀了两个都胎死腹中,这次将要临盆,又被侧福晋毒死了。难道我们要把峰儿往火坑里送啊?如果峰儿嫁过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岂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说完吧嗒吧嗒掉眼泪。
乌王长叹一声劝慰道:“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你以为我就舍得峰儿?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再想想……”
沉浸在哀伤中的额王,还没有心思考虑新福晋的事儿。心急的图门仓却坐不住了,极力鼓动额王“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能一日无主”,作为乌拉特草原万千旗民的父亲,当务之急应该去大喇嘛庙拜访巴顿上师,祈求神明赐福乌拉特草原,让额王早日迎娶一个好福晋。
额王无奈,与图门仓等来到每力更喇嘛庙拜会,巴顿喇嘛仔细思忖,建议额王破除祖上不能立汉女为福晋的规矩,娶一位汉族女子,以打破以前的厄运。众人都有些犹豫不决。图门仓却马上站出来支持:“王爷,愚叔以为,大喇嘛的建议非常好,请王爷另娶一名汉族女子,以保我乌拉特后嗣有人,子孙延绵。”稍作停顿,图门仓又接着说:“王爷,娶妻娶贤,愚叔倒想起一个贤淑知礼的人。她近年来在草原上行医治病,广结善缘,旗民都称她活菩萨……”
额王看向图门仓:“你说的莫不是田芳,田大夫?”
“正是,额王如果娶她做福晋,一定会得到广大旗民的拥护。”图门仓点头。
这时呼日嘎闪出来:“不可,王爷,属下以为,王爷福晋自古都是在各旗王爷和贵族中选择,断无娶平民百姓,更没有娶汉女的道理。而且现在草原局势不稳,我们更应该利用机会与其他草原,尤其是巴彦陶亥草原联姻,借此壮大我们乌拉特草原的实力。属下以为乌王府的阿不亥才是福晋的最佳人选。”
图门仓一听,心中大叫不好:“王爷,此事大大不妥!正是由于她进了王府,才给我们带来晦气。我们额王府绝不容许一个厄运连连的人进门。”
呼日嘎反驳:“奇云峰出身高贵,而又容貌秀美,文武双全,应该是大富大贵之命,福晋之位非她莫属。”
额王看看大家,皱起了眉头:“好了好了,福晋刚过世,本王现在还没有娶新福晋的心情,以后再说吧。”
被管束得愈加严格的奇云峰由婢女阿丽玛陪着去小镇诊所换药。远远见毕力格图低着头走路,奇云峰快走几步,蹑手蹑脚到了他身边,冷不丁捶了他一拳。
毕力格图转回身,吃惊地看着奇云峰。
奇云峰笑嘻嘻问:“怎么,病了?”
毕力格图摇摇头不说话,又快步往前走去。奇云峰狐疑地看着他的背影,嘀咕着走进诊所:“哼,鬼鬼祟祟的,准没什么好事。”
正在忙碌的田芳笑道:“你是说毕力格图?你们俩呀……”说着她拿出一些中药材,“知道我在给你治伤,这都是他每天采了送过来的。”
奇云峰头一昂:“哼,这家伙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田芳意味深长地笑着说:“安的什么心不知道,这安在谁身上,那可是明摆着。自古都是美人识英雄,英雄救美人!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奇云峰蔫了下来,喃喃道:“就他,傻乎乎的……”
田芳叹气:“傻乎乎的有什么不好,傻乎乎的能守在自己身边,能和喜欢的人天天在一起。不像我,虽然努力爱过,但……”
奇云峰有点疑惑:“芳姐怎么了?”
田芳摇摇头:“唉,没什么,这年头世事艰难,要能有份真感情……一定要好好珍惜。”
奇云峰迷茫地点了点头。
除去换药,整天待在屋子里的奇云峰浑身不自在,这天,她摆脱了阿丽玛,蹑手蹑脚从王府里溜出来,然后趴在墙角探头窥视有没有人跟踪。没想到这时毕力格图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见奇云峰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禁问道:“看什么呢?”
奇云峰吓了一跳,一转身发现是毕力格图,忙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然后拽了他就走。
不明所以的毕力格图边走边说:“我今天是专门来感谢你的……”
“你能不能小点声!真不知道你是来谢我的还是来害我的!”奇云峰埋怨地打断毕力格图,加快脚步。
两人来到草原河滩上,浓密的绿色与缓缓流淌的河水让两人放松下来。毕力格图拿出一条蓝色的哈达献给奇云峰。
奇云峰傻傻地接了过来:“你真的是专门来谢我的?”
毕力格图一脸认真:“是啊,那天多亏你救我……”
奇云峰有些失望:“还有呢?”
毕力格图挠了挠头:“还有……没有了。”
“好吧……那我问你,以后,你准备干什么?”
“以后……练本领,打土匪,保护穷苦人,不让他们受欺负。”
“那打完土匪呢?”
“好好打猎,挣钱。”
奇云峰开心起来:“挣了钱干什么?”
毕力格图认真想了想:“帮那些穷人,帮他们多买牛马,过上好日子。”
奇云峰一下站到毕力格图面前:“除了那些穷人,你心里就没有其他人了?你自己就不想过好日子?”
毕力格图喃喃道:“想……想也没用,我就是一个流浪牧人……”
奇云峰气愤地大叫:“难道你想一辈子流浪?你就不想成为大英雄?”
毕力格图突然抬起头大声说:“想,当然想!”
奇云峰看了看河边的大树,突然将哈达系了上去,然后望着毕力格图,“好!从今往后,咱们见一次面,就系上一条哈达,等什么时候你真的做了大英雄,再一起来这里解下来,好不好?”
毕力格图心中的热血被点燃:“好!一言为定!”
依靠日本人成立了蒙西自治政府的庆王电令各旗各王服从他的自治计划,接到来电的乌王顿时气得噼噼啪啪摔了满屋子的东西。日本人步步紧逼,宝力格匪帮为患一方,庆王又虎视眈眈,他这个王爷当得如坐针毡。
考虑再三,为了应对时艰,乌王不得不听从了乌云其其格的提议,答应将女儿嫁给额王,以结成牢不可破的草原同盟,共同对敌。不过额王府福晋之选未决,一些议论也流传了出来,乌云其其格为确保事情顺利,先去见了额王府协理呼日嘎。
听呼日嘎讲了当日详细情形,乌云其其格淡淡一笑:“田大夫有如此高的声望,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依我看,这个田大夫来路不明不得不防。乌拉特草原和巴彦陶亥草原都是在夹缝里生存,现在草原上风声鹤唳举步维艰,只有加固两旗联盟,才能保草原平安,旗民安宁。这一点,还望大协理明察。”
呼日嘎连连点头:“姐姐放心,属下也正同有此意,才极力举荐阿不亥为额王府福晋的。虽然田大夫为人和善,也曾救治过我家夫人,可是大义当先,孰轻孰重,老夫还是分得清的。”
次日,呼日嘎仔细给额王分析当前形势:如果立田大夫为福晋,虽然旗民拥立,但毕竟是汉人,到时候一旦乌王有什么心思,两旗联盟必然大受影响,影响乌拉特草原安危。可若想立奇云峰为福晋,额王府也不好贸然求亲,毕竟乌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因此,建议额王请乌王的姐姐乌云其其格代为周旋此事为好。
额王忽然想起乌云其其格就是王府以前的协理夫人,此女自幼聪慧,长大后更是足智多谋,是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女诸葛。自从前协理过世后,乌云其其格就一直长住乌王府,是乌王府当仁不让的智囊。想到这儿,额王点点头:“听说乌王对这个姐姐推崇有加,言听计从,就请她为我们排忧解难吧。”
转过天,额王请乌云其其格到额王府做客。乌云其其格心中早有打算,笑着对额王说:“王爷何必苦恼。王爷可先娶峰儿为正福晋,巩固好两旗联盟,一年后再按规矩娶田大夫为侧福晋,延绵子孙,岂不两全其美。”
额王听了拍掌道:“哎哟!没想到夫人简单的一句话,就使本王茅塞顿开。夫人真不愧是我们草原上的女孔明。”
“王爷过奖了。小妇人身在局外,所以看得明白一些。”乌云其其格谦虚道。
额王又面露犹豫之色:“这样当然最好,只是,不知乌王和阿不亥……”
乌云其其格明白额王所想:“乌王和峰儿那边,老妇当尽力为之。”
额王感激道:“有劳夫人了。”
已经猜到他们会面目的的图门仓很恼火,光是一个呼日嘎就让他焦头烂额,如果再来一个奇云峰岂不是雪上加霜,他取而代之的计划将遥遥无期了。不行!这次绝不能让他们得手!他马上派人去找安倍武义,通知他们尽快行动,以免横生枝节。
每天只想着如何偷溜出去的奇云峰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终身大事已经被这样决定了。这天她大步流星跑到大厅,求乌王答应她去北平见见世面。乌云其其格沉下脸:“去什么北平,马上就要进额王府做福晋了,府里的大事小情就够你学的了,何必舍近求远。”
奇云峰一愣:“谁去做福晋?”她紧紧地盯着乌王寻找答案,又转身征询地看着福晋,福晋眼睛里蓄满泪水,低下了头。
“不,我不嫁给额王!绝对不嫁!”奇云峰发疯地吼道。
乌云其其格正色说:“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说个不字!”
“现在都是民国了!提倡的是婚姻自主!我不想嫁就不嫁!谁都不能逼着我嫁!”奇云峰不服气地高声争辩。
乌王面无表情地开口:“峰儿!休得撒野!”
奇云峰痛心疾首:“阿布!难道你想我嫁给那个半老头子,下半辈子守寡?”
福晋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往下落,乌王只是低头不语。
奇云峰泪眼汪汪地盯着乌云其其格,悲愤地说:“还有你,姑姑!这些年,您曾多少次地给我讲外面的事,讲北平、沈阳那些大城市的汉族新青年争取独立自主,反抗封建礼教的故事,给我讲巴金,给我讲鲁迅。可没想到,到头来,您却比那些扼杀儿女人性,维护吃人礼教的封建父母有过之而无不及!”
乌云其其格毫不动容:“他们那些人,为了争取自己的自由解放,舍弃的只是个人的家庭和亲人,而你将舍弃的除了家庭和亲人,还有整个巴彦陶亥草原和草原上无数的旗民!”
奇云峰大吼:“这些人跟我没有关系!”
乌云其其格反驳:“怎么没有关系?你是他们的阿不亥!马因为不愿拉车就可以不当马,牛因为不愿意耕田就可以不当牛了?我告诉你,变了泥鳅,就不能怕被泥巴糊了眼睛。当了阿不亥,就必须担负起一个阿不亥应该承担的全部责任!”
奇云峰一时语塞。
“来人啊,把阿不亥送回自己的房间,让她好好反思反思,到底什么才是一个阿不亥的责任!”乌云其其格语气冰冷地命令道。
泪流满面的福晋心疼地看着女儿走出大厅,随后煮了奶茶送到女儿房间。
奇云峰躺在床上捂着被子哭哭啼啼,听到福晋的声音看也不看抓起一个枕头就扔了过去:“出去!你不是我额吉,我额吉不会这么心狠,你走!我不想看见你!你们根本就不喜欢我!所以才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把我扔出乌王府。”奶茶盘子应声而落,咣当一声碎在地上。
福晋伤心地抹着眼泪。奇云峰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阿丽玛悄悄拽了拽福晋:“福晋,您先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呢。”福晋无奈地又望了望床上的奇云峰,点点头走了出去。
听到福晋走了,奇云峰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阿丽玛:“阿丽玛,你不会也不帮我了吧?”
阿丽玛摇摇头。奇云峰想了想,咬着耳朵对阿丽玛悄悄叮嘱了几句,阿丽玛连连点着头出去了。
草原上,听到阿丽玛的话的毕力格图吃惊得瞪大了眼睛,接着,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阿丽玛哀求地看着毕力格图:“现在能救阿不亥的只有你一个人了!只有你跟王爷说你要做阿不亥的男人,王爷才能收回成命。”
毕力格图为难:“不行不行!我只是个流浪人……做阿不亥的男人,我什么也没有。我现在去,王爷一定以为我疯了。”
“阿不亥不需要你有什么,只要你喜欢她,愿意为她挺身而出。阿不亥说当初你答应她,一旦她有难你肯定会毫不犹豫去救她。现在让你帮这么一点点小忙,就推三阻四,做缩头乌龟!”阿丽玛越说越生气,愤愤地盯着毕力格图。
毕力格图哪受得了如此羞辱,脖子一梗:“我不是缩头乌龟!走,我跟你去!”阿丽玛一听如释重负,二人上马向乌王府疾驰而去。
到了乌王府门口,毕力格图又有些犹豫起来。正在这时,奇云峰突然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后面一群健妇拼命追赶,乌云其其格也气喘吁吁尾随在后面。
奇云峰一见毕力格图,径直跑到他面前,紧紧搂住了他的腰,挑衅地看着乌云其其格:“我不能嫁给额王,我有男人!”
乌云其其格先是一呆,随后恼羞成怒地冲过来狠狠扇了奇云峰一巴掌。奇云峰捂住脸吓傻了,乌云其其格命令健妇们:“还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我锁到屋子里去!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能把她给我放出来!”
“毕力格图,毕力格图!救我!”奇云峰声嘶力竭地抓住毕力格图,毕力格图挺身挡在乌云其其格面前:“夫人,你们不能这样对待阿不亥。”
乌云其其格冷眼看着他:“你就是毕力格图?”
毕力格图鼓足勇气:“是我,我要做阿不亥的男人!”
乌云其其格冷哼一声:“你以为阿不亥的男人是谁都可以做的吗?做阿不亥的男人要给草原带来安宁,要保护整个乌拉特草原不受宝力格土匪和其他有着狼犬之心的人的伤害。你可以做到吗?”
毕力格图看看奇云峰,一挺身说:“我可以去做!”
乌云其其格看着毕力格图,声音冷峻:“好,有志气,有勇气,是个草原上的男子汉!可我问你,你凭什么去做?靠什么去做?”
毕力格图一时语塞。乌云其其格趁机一把拉过奇云峰,交给后面的健妇们。
“夫人,我……我喜欢阿不亥,我不能看着她受苦。”毕力格图有些慌乱。
乌云其其格盯着毕力格图:“很好。年轻人,你放心,这是在家里,我是她姑妈,没有人会让她受苦。至于你的喜欢,草原上的牛羊喜欢青草,可不能拥有整个草原;展翅的雄鹰喜欢蓝天,它也不能拥有整片蓝天。我们乌王家的阿不亥是不会嫁给一个流浪汉的,年轻人,这一点我想你自己心里也明白!”
毕力格图窘迫地看着对面的奇云峰,无可奈何。
这时乌云其其格看到躲在毕力格图身后的阿丽玛,严厉道:“还有她!”阿丽玛吓得一哆嗦,顷刻已被健妇们抓住。
两人被拖拽着向后院走去,奇云峰边走边拼命挣扎:“乌云!乌云!我恨你!我恨你!”
毕力格图不由跟了上去,却被乌云其其格拦住:“年轻人,你跟我过来。”
乌云其其格带毕力格图进了经堂。两人站定,乌云其其格向毕力格图深深地鞠了一躬。
毕力格图吃惊地说:“夫人,你这是……”
乌云其其格语气平静,“为了草原上的雄鹰可以自由自在地翱翔,为了草原上的孩子可以有父母疼爱,为了旗民安居乐业,我乌云其其格请求你离开峰儿。”
毕力格图有些不知所措:“夫人,您别这样。”
乌云其其格面色凝重:“我听峰儿说你是草原的英雄,能让峰儿看上的男人受得起我这一拜。你知道为什么匪帮可以如此嚣张吗?”
毕力格图摇摇头,又点点头:“因为他们有枪。”
乌云其其格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继续问:“你知道眼下为什么旗民生活越来越艰难吗?”
毕力格图想了想:“因为他们没枪,打不过土匪。”
乌云其其格仍然摇摇头。
毕力格图挠了挠头:“那是为什么?”
“因为土匪可以像狼群一样聚在一起,背后又有人给了他们坚硬的牙齿和利爪。而我们要想挡住他们,就必须变得更强大。可是眼下草原各求自保,一盘散沙。只有阿不亥嫁给额王,我们乌拉特和巴彦陶亥草原才能紧固联盟,成为铁板一块,才能够阻挡住禽兽们的铁蹄。草原才能安定,天空才能清明,旗民才能安康。乌拉特和巴彦陶亥草原需要靠这样的联姻联盟,也只有这样才能将匪帮赶出草原。这个道理你明白吗?”乌云其其格看着毕力格图。
毕力格图点点头。
“从今以后不要再见峰儿,可以吗?”
毕力格图想了想,再次点点头。
“谢谢!我替草原的旗民谢谢你。”乌云其其格再次诚挚地鞠躬致谢。
从乌王府出来,毕力格图牵着马走向河边的大树,几条美丽的哈达在枝丫上随风飘扬。碧蓝的天空里,一对鸿雁在嬉戏。奇云峰娇憨可爱的样子不停地在毕力格图脑海里闪现。“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毕力格图不禁轻轻哼起他从小就喜欢的草原民歌。
在树下站立良久,毕力格图甩甩头,一跃上马,向那对鸿雁飞走的方向策马奔驰而去。
有了乌云其其格的承诺,额王府马上准备了各色精美礼物,打算尽快上门求亲。图门仓望着堆满屋子的礼物故意道:“王爷,这么多的礼物,是不是太过了?”
负责此事的呼日嘎说道:“阿不亥是乌王的掌上明珠,咱们是续弦,理所当然应该丰盛一些才是。”
额王点点头:“可以,就这样吧。明天上午,你就带人送过去。还有,一定要替我向乌云其其格姐姐问好,她可是草原上的女诸葛,对乌王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而且这次和巴彦陶亥联姻,她可起了大作用。”
呼日嘎领命:“属下知道,属下一定会拜访夫人。”
图门仓见阻挠失败,脑子里马上飞速运转起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图门仓立刻写了一个小纸条,卷成小卷系在一只信鸽的脚上。鸽子拍打着翅膀腾空飞起,盘旋了几圈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翌日清晨,一行队伍不紧不慢地在草原上行进着。呼日嘎和苏荣扎布骑着马并肩走在最前头,后面是三匹驮着聘礼的马匹,十来名王府骑兵护卫在左右。
突然,苏荣扎布勒住缰绳,指着远处:“大人,您看。”
呼日嘎举目一看,远处的地平线上腾起了一阵尘沙,马蹄声远远传来,呼日嘎几乎自语:“来了。”然后提高声音喊道,“不好!有土匪。快跑!”
对面的宝力格也发现了求亲队伍,高高举起马刀一挥,恶狠狠命令道:“兄弟们,他们在那里,冲上去,格杀勿论!”众匪有的举刀,有的举枪,呐喊着向前扑去。
呼日嘎、苏荣扎布和卫士们仓皇逃命,三匹驮礼物的马匹被丢在了原地。
宝力格领着人冲过来,将三匹马围住。见已逃得一人不剩,宝力格哈哈大笑:“去,把东西卸下来看看,听说额尔敦仓这次是不惜血本啊。”
众匪徒纷纷下马,一拥而上,从马背上搬下驮子,解开箱子,六口箱子都摆放在了草地上。宝力格指挥匪徒们打开箱盖。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又接连几声巨响。一股巨大的硝烟卷地腾空而起,夹着无数的残肢断臂高高地冲上天空。
宝力格被剧烈的气浪冲上空中,然后又重重地跌在草地上。他捂住脸在地上打滚,嘴里惊声叫唤:“我的眼,我的眼……”
这时,乌王领着一队骑兵冲过来。苏荣扎布也高举战刀领着卫队冲杀回来。
几名残匪慌忙扶宝力格上马,拼力冲杀逃命。一些上马慢和来不及上马的残匪被密集的子弹打得东倒西歪,纷纷毙命。
苏荣扎布冲到乌王跟前报告:“王爷,宝力格跑了。”
乌王望着远方,很是遗憾:“这条恶狼,逃得倒快!”
额王坐在大厅边品茶边等待消息,毫不知情的图门仓侧座陪着,想着自己的计划不禁面露得意之色。
忽然,呼日嘎满脸笑容地快步走了进来。图门仓一愣。
呼日嘎向额王行礼,欣喜地报告:“禀告王爷,宝力格匪帮被乌王率领的卫队截杀,损失过半。只可惜宝力格趁乱逃窜了。”
额王开心地站了起来:“乌云其其格不愧是草原上的女诸葛,我听说阿不亥自幼就得乌云其其格真传,未来的福晋是个巾帼英雄!看来我们额王府有福了。”
图门仓看着他们,面如死灰。
早已安排好的另一队骑兵护送着礼物顺利到达乌王府,马队整齐地停在王府门口,仆人们忙碌地进进出出搬东西。百无聊赖的奇云峰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想溜出王府,却发现门口热闹非常。她立刻拦住一个女仆问:“府里出了什么事?”
女仆笑看着奇云峰:“额王府派人送聘礼来了。”
奇云峰失声:“聘礼?!”
“是啊,听说额王送来好多聘礼呢……”女仆话还没说完,奇云峰猛地推开她,快步冲进大厅。
大厅里几张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礼物,回府没多久的乌王和福晋坐在桌前。奇云峰一阵风般地冲进来,直接扑到桌子前双手乱挥,将礼物全部扫落在地。
完全没有准备的福晋吓得尖叫一声。乌王回过神来:“你疯了!”说着扑过去从后面一下重重地抱住奇云峰。奇云峰用力挣扎、叫喊,疯了一般。
福晋惊恐地喊:“峰儿,峰儿……”
乌王大声命令侍卫过来抓人。两名乌王侍卫跑上来,紧紧地扭住奇云峰的双臂。奇云峰一扭头,咬了一个侍卫的手臂一口,那人尖叫一声,松开手。奇云峰又挥手向另一侍卫劈头打去,侍卫连忙松手闪在一旁。
挣脱开的奇云峰疯狂地扑向堆放礼物的桌子,接连将两张桌子掀翻。这时乌云其其格从外面走了进来。见此情景,怒声道:“快抓住她!关到屋子里去!这么胡闹成何体统!”
几名健壮的女仆跑进来,七手八脚将奇云峰扭住。
“还不赶紧去请巫师来!难道由着福晋的鬼魂折腾阿不亥吗?!”乌云其其格吩咐完仆人转脸向站在旁边呆愣的额王府的人解释,“看来你们额王福晋走得不明不白不甘心啊。我们峰儿自从进过你们福晋的产房,几次三番被鬼压床,本来以为峰儿福大命大,只是一时梦魇。没想到,你们才一露面,她又出来折腾了!不过自古邪不胜正,等峰儿嫁过去,好好做场法事。福晋看着木已成舟,也就能安心走了。”
额王府的人看着奇云峰被健妇们架走,面面相觑。
被关在屋子里的奇云峰披头散发,砸破了所有的东西,屋内一片狼藉。女仆们都胆战心惊地站在门外毫无办法。
乌云其其格走过来看了看地上的东西,对仆人们说:“把东西收拾起来,搬走。以后这屋子里不再放任何摆设,我看她能有本事把屋子也从门里扔出来!另外,把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以后我在那儿住。派人日夜轮流守在外面,没有我的同意,不准她走出这小院半步。”
跟在后面的福晋有点埋怨地看了看乌云其其格:“姐姐,峰儿已经整整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要不……”
乌云其其格冷眼看了一眼福晋:“你的意思是继续由着她?一天、两天不吃饭你们就舍不得了?她就是抓住了你们这个心理,才让你们越来越放纵她,打一顿饿三天就没脾气了!”
夜半,心疼女儿的福晋端着一盘子吃食和奶茶来到奇云峰的房间。听到声音,噙着眼泪睡着了的奇云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见到福晋,奇云峰开心起来。饿坏了的她见到好吃的忙狼吞虎咽起来,福晋心疼地帮她拍着背。
奇云峰看着站在身边的福晋眼珠儿一转,边吃边笑:“额吉,阿布是不是让你来放我出去的?”
福晋为难地摇摇头。奇云峰有点难过,不过很快恢复了常态,继续猛吃。终于吃饱了的她擦了擦嘴巴,满意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撒娇地搂住福晋的腰,说:“额吉,我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一天好闷啊,要不今晚你不要走了。”
福晋有些犹豫。
奇云峰开始抽泣:“如果我真的嫁给了额王,做了人家的福晋,就不能天天看见额吉,也不能天天和额吉说话了。”
福晋想了想说:“那额吉今晚就不走了。”
奇云峰眉开眼笑:“我就知道额吉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福晋心疼地抚摸着奇云峰的头发,母女两人相依躺在床上。
看母亲睡熟,奇云峰悄悄起身穿上母亲的服饰,蹑手蹑脚地往外走去,突然一声咳嗽,几名健妇跟在乌云其其格身后挡住了奇云峰的去路。灯笼瞬间亮起。
奇云峰一愣。
乌云其其格命令:“来人啊!把阿不亥扶进房间。”
健妇上来,奇云峰拼命挣扎,喊道:“你不能这样做!要嫁你嫁!我不嫁给老头子!不要!”
乌云其其格冲着健妇们发火,“还不快把她的嘴巴给我堵住,难道还想让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我们的阿不亥是个泼妇吗?”
健妇们手忙脚乱地找手帕打算堵住奇云峰的嘴巴。
奇云峰仍在喊着:“要我进额王府,就送我的尸体去!”
啪的一声,乌云其其格狠狠地打了奇云峰一个嘴巴。健妇顺势用手帕堵住了奇云峰的嘴。奇云峰含着泪水委屈地看着乌云其其格,随后被拉扯着走向房间。
乌云其其格在身后吩咐:“把她带回房间关起来,再敢撒野,捆了!”
这时福晋披着奇云峰的衣服急匆匆从屋子里走出来:“姐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她这是想穿着你的衣服溜出去!”说着乌云其其格大喊,“来人啊!把门窗都给我钉死了!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能插翅飞出去。”
看着被强行带进房间的女儿,福晋心疼得眼泪滚滚而落。
被丢进房间的奇云峰气急败坏地掏出嘴里的手帕,还没来得及叫喊,就听见外面传来噼噼啪啪钉窗户的声音。
奇云峰气愤地拼命捶打窗户,声嘶力竭地喊叫:“住手!你们给我住手!”然而似乎那敲打声更猛烈了。奇云峰气得坐在椅子上号啕大哭起来。
福晋心疼地看着女儿的房间,又胆怯地看看脸色异常严肃的乌云其其格:“姐姐……要不我再劝劝?”
乌云其其格严厉地看了一眼福晋:“劝,劝,劝,好话说了一箩筐!有用吗?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为所欲为!这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今后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放她出来!我倒要好好看看,到底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我的钉子硬!”
哭着哭着,奇云峰看到桌子上忽明忽暗的蜡烛,腾地站了起来。她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放在蜡烛上点燃,恶狠狠地将点燃的外套扔到床上,火势迅速蔓延,很快将床上的纱幔点燃。奇云峰冷笑地看着跳动的火苗、滚滚的浓烟,无动于衷。浓烟很快笼罩了奇云峰,她被呛得咳嗽不止。
外面的人发现情况不对,乌云其其格忙指挥卫队踹开门,将奇云峰拖到院子里。奇云峰却挣扎着还要往火光冲天的屋子里冲。
福晋紧紧搂住奇云峰,热泪滚滚。
乌云其其格从救火的卫队手里拿过水盆,冲着奇云峰浇了下去。奇云峰被浇得一激灵,大哭道:“让我死吧!我死了,就一了百了,免得你们这样折磨我!”
乌云其其格一把抓住奇云峰的双臂:“死是最容易的事情,你以为死了就可以逃脱责任了吗?哪怕是尸体,我也会把你放到额尔敦仓的床上去!”
奇云峰恶狠狠地瞪着乌云其其格:“乌云其其格,你不是我姑姑!你简直就是魔鬼!早晚有一天,我要烧了这一切!”
乌云其其格直视奇云峰仇视的双眼:“我不是你姑姑,我是巴彦陶亥草原的乌王姐姐,阿不亥!来人啊,把她给我关进地牢!”
健妇们上前七手八脚扭住奇云峰。
福晋一愣,惊叫:“慢,姐姐……”
健妇们停住手。
乌云其其格喝令:“听我的,关!”健妇们拖着奇云峰往院外走去。
这时听到吵闹声的乌王披着衣服走了过来,看了看福晋,又看着脸色严峻的乌云其其格。乌云其其格看都没看乌王,只命令健妇们:“从今天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她!我就不相信地牢里的老鼠臭虫杀不了她的傲气。”
乌王长叹一声。
福晋泪眼婆娑地看着乌云其其格:“峰儿不会做傻事吧?我害怕……”
“能折磨死别人的人,肯定不会被别人折磨死的,你就放心吧。”乌云其其格说着继续对健妇叮嘱道,“把地牢给我看好了,绝对不可以让阿不亥伤害到自己!明白了吗?”
健妇们答应着架着奇云峰离开。
密室里,听到田芳带来的消息,安倍武义一脸兴奋:“太好了,现在奇云峰这个绊脚石已经松动,我们必须趁势追击!只要额王继承人的身上流淌着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鲜血,我们就不愁掌控不了乌拉特草原!”
田芳面无表情地看着安倍武义。安倍武义忽然觉察到田芳情绪的变化,语气变得温和:“芳子,这是清川将军的命令,是实现我们未来目标的手段。”
“目标?!那是安倍武义君你自己的目标吧!你的心里只有目标和命令!就不能想想我吗?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摆脱我,就那么急于把我扔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吗?!”突然爆发的田芳声嘶力竭地吼着冲出了密室。
安倍武义愣了愣,忙追了出去。
愤怒、委屈的田芳一路跑回自己的住处,扑在床上痛哭不已。天色渐暗,一轮皎洁的月亮散发着惨白的幽光,笼罩着黯然哭泣的田芳。
安倍武义从外面走进来,冲着田芳深深地鞠躬:“芳子小姐,请原谅。”见田芳没有理会他,安倍武义又接着说,“我知道,芳子小姐盼着东京樱花盛开的时候,我们能一起观赏。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呢,母亲一直希望,我能和芳子小姐在一起……可是,现在是战争,为天皇陛下的大东亚圣战!对芳子小姐,我不是不想!是不敢想,每天晚上,闭上眼我都会想起芳子小姐,但同时出现的是父亲和兄长们活着时严厉的眼神。都是在中国,父亲在日俄战争、兄长在奉天的皇姑屯,父兄都为圣战尽忠,全家唯我独活。这个时候,我怎敢去贪恋一己之欢!请你原谅。”
听到安倍武义动容的话语,田芳转过身,心疼地替已是泪流满面的安倍武义拭泪:“安倍武义君。”
安倍武义满含愧疚地看着田芳,将她揽入怀中。
田芳仰望圆月,喃喃低语:“请原谅我的失态。安倍武义君知道,对于一个从小失去亲人,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中国人、韩国人还是日本人的芳子,安倍武义君就是我的月亮和太阳,不,是芳子的唯一!”
安倍武义安慰说:“我明白。你放心,当清川的目的实现了,我会向他请求,让他兑现诺言,批准我们回国。那时候,我决不会让你再受到一点点伤害。”
田芳仰头,问:“会有那一天吗?”
安倍武义坚定地说:“会,一定会的。”他搂着田芳,轻轻唱起了一首悲伤的家乡民歌。忧伤的歌声在月光里流淌,使草原的月夜更加悲凉。
地牢里昏暗潮湿,老鼠蟑螂肆无忌惮地窜来窜去。奇云峰衣衫褴褛,满脸憔悴地坐在地牢一角。忽然高处的牢门轻响,福晋拿着烫伤膏和一些厚衣服悄悄沿台阶走了下来。
奇云峰冷眼看了一眼:“你来做什么,如果我死了,你们不就省得操心了吗。”
福晋哭了起来:“峰儿,额吉也是没办法。”
奇云峰默默流泪:“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儿,没想到,在你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工具!你们巴结额王、扩大自己势力的工具!你们根本就不是想养一个女儿,只是想要一个可以联盟的女人罢了。”
福晋擦着眼泪:“峰儿,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这样的!”
奇云峰冷笑了一声:“怎么不是这样的?!当你们想把我嫁给一个老头子的时候,你们想过我是你们的女儿?你们想的只是怎么保护你们在巴彦陶亥草原的地位权势。”
福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奇云峰突然跪在地上向福晋磕头:“额吉,女儿是宁死也不会嫁给额王的,只能,只能以死谢罪。女儿以后不能给您尽孝了……”
福晋脸色大变,紧紧抓住奇云峰,拼命哀求:“峰儿,我的好女儿,你千万不能做傻事啊!额吉一定会救你的!你等着!”
福晋擦着眼泪快步走出地牢,径直来找乌云其其格:“姐姐,峰儿的婚事是不是可以……”
正指挥仆人收拾被褥的乌云其其格看了看福晋:“你去牢房了?”
福晋低头不语。
乌云其其格叹息一声:“峰儿这孩子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可现在身处乱世。让她嫁给额王,这是她的福分,既能有个约束,也可有个依靠,免去风雨飘零。她一个女孩儿,只顾得自己,哪懂得别人的初衷和苦衷……”
福晋焦急道:“可峰儿她……要不,我们找个人劝劝?”
乌云其其格长叹道:“人生的路,父母是教不会的,只能自己走,走错了,自己会摔跟头,世道也会用血淋淋的现实来教会她。可我们还能等到那一天吗?与其等着未来世态炎凉煎熬的痛苦,不如我们自己来教育。”
福晋擦泪:“可是,我们这么用强,万一峰儿一时想不开可怎么办啊?”
乌云其其格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道:“从今儿开始,我就去地牢和她一起住。”
福晋一惊:“姐姐,你……你这身子骨怎么能行?”
乌云其其格无奈地苦笑:“不行能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把她捆进新房吧。就是说破嘴皮子,脱掉一层皮,也得给她掰过这个劲儿来。”
奇云峰正躺在地牢里流眼泪,见仆人们搬着行李走进来,腾地站起身,气道:“拿走!我不需要你们假惺惺!”
随后走进来的乌云其其格说道:“这是我的行李。唉,都怪我有这么一个好侄女,老了老了还得舍命陪着胡闹。”
奇云峰一愣,倔强地说:“我坐我的地牢,不劳姑姑大驾。”
仆人已经布置好了乌云其其格的被褥,乌云其其格挥挥手,仆人们静悄悄地鱼贯而出,牢房里只剩下乌云其其格和奇云峰两个人。
乌云其其格坐下来,语气平静地说道:“当年你姑父为了解救旗民离开苏海图到包头参加革命军,我女扮男装和你姑父一起出生入死。最后革命失败,就曾被关进和这一样的地牢里。”
气鼓鼓扭着脸的奇云峰听了一愣。
“那时候以为打碎旧的,就能迎来新的,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能无所不能,就可以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可到后来,你姑父死在了牢里,同时埋葬的还有我那个刚刚出世的孩子。”乌云其其格回忆起往事,眼泪不禁悄然落下。从来不了解姑姑往事的奇云峰听得越来越仔细。
“等他们把我救出来的时候,丈夫没了,孩子也没了。那时候,我想过死!”乌云其其格陷在痛苦的回忆中。
奇云峰大吃一惊:“想死?”
“是啊,死是最容易的事。可死了又能怎么样?天还是这片天,地还是这块地,旗民照样还是受苦的旗民。于是,我活过来了,我要继续我丈夫的梦想,让草原有片安静的天空,让旗民有安宁的生活。可是,这又是一件多难的事啊。”
奇云峰默默听着。
“这么多年,见惯了腥风血雨,世态炎凉,想明白,也想通了一个道理。只有草原安定了,才能给旗民幸福。这不仅仅是一个阿不亥的责任,也是母亲的责任。这么多年来,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我,没有安定,连孩子出生的权利都没有!无数死在劫匪枪下和草原争斗下的冤魂日日夜夜折磨我,告诫我要尽最大的努力来保护草原。这么多年走来,每一步都是血,每一步都是泪。如果孩子能活着,多想告诉他,少走一点弯路、错路,错了就无法回头,带给亲人的是最深的痛,痛彻入骨……”乌云其其格讲着已是潸然泪下。
奇云峰听着听着也掉下了眼泪:“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