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我在湘北的一个小山村学校——临湘县龙源乡梅池村古塘小学任教。这是一所那个时代的单人小学,全校五个年级12名学生,我既是校长,又是唯一的教职员工。学校由一座破旧的山神庙改建而成,杉树皮盖的屋顶,墙壁千疮百孔。每天放学后,伴随我的只剩了呼呼的山风和无边的寂寞。
在江南,很少碰上滴水成冰的日子,可在这海拔一千多米的山寨里,太阳眷顾的时间总是特别短,像是刚从东边的山头迈步,一脚便跨到了西边的山头。山风从峡谷中拐弯抹角地吹过来,溪边飞溅的水珠,在空中还来不及落下,便被它冻成了冰珠子,挂在溪边的树丫上。
一个黄昏,阴沉的天空飘起了丝丝细雨,不一会儿,雨丝变成了细珠似的冰粒。我早早地熄灭了火塘里的松枝,爬进了被窝……
当清脆的鸟鸣把我从梦乡唤醒的时候,一种异样的微响,令我悚然心惊:床的另一头隐约传来细碎均匀的鼾声,脚边,暖暖地偎依着什么,难道……我不由猛地一缩脚,这时,一团红影“嗖”地从床尾蹿起,跃出微洞的窗口,消失了。我胡乱穿好外套,追出门去,嗬,好大的雪呀!整个山村,被雪捂得严严实实,晨曦映照在雪地上,一排漂亮的“梅花”,格外醒目。我循着小足印望去,山坎上,一只调皮的红狐,正坐在那里回头张望。我不自觉地追着那团跳跃的火焰,爬上山去。那小东西,一如传说中的狐仙,走走停停,一直把我诱上山顶,才“忽”的一下闪进丛林中,像突然钻进地底,再也寻不着它。
这时,我已站在突兀的山顶了,太阳从更远的山的那边露出了半个脸。雪后初霁,霞晖映天,远远近近的雪峰,都似镶上了一道金边,格外明艳耀眼。回首村寨,晨炊已袅袅升起,如棵棵烟柳在茅舍的屋顶轻扬。好一个静谧平和的世界呀!置身其中,哪怕是再俗的凡夫,心的灵台也被擦拭得一尘不染,你会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一介高士,俯仰于中世纪的林泉之中,寂寞也化为超越生命本质的宁静。对生命的感悟,使我天真烂漫起来。
一路滑下山来,学生们已到校早读了。我站在操坪上,欢喜地喊道:“孩子们,快出来打雪仗呀!”“嗬”的一声,八九个孩子涌出教室,如一群撒欢的羔羊,在雪地里追逐嬉戏,我更是迫不及待地加入对阵。不一会,几个家长也情不自禁地投身于这一场和平的战争。飞窜的雪球,把一个山村冰封雪冻的早晨,舞得欢天喜地。
我想,快乐竟是这么古怪的东西,当你刻意追求的时候,它似乎总是与你无缘;当你不经意行走在生活中的时候,它却围绕在你身边。这时,一团雪球飞进我的脖子,我不禁惊叫:“嗬!好暖的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