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四月,正是点豆种瓜的季节,走在乡村的阡陌之间,看到农人荷锄背篓的身影,不禁又想起儿时豆地守鸟的日子。
那时,家里从生产队分得三分傍山沿的边角地,为了多一份收成,母亲便从未让那地歇息过,刚收完一垄白菜,又适时地点上黄豆。在我的记忆中,山里鸟雀特别多,黄豆刚种下去,它们便成群结队的飞来偷嘴。父亲扎的茅草人不但赶不走偷嘴的鸟儿,反成了他们栖息的好场所。无奈,父亲便要我和五岁的弟弟去做茅草人的工作。
四月的雨水特别多,隔三差五便是一天一地的雨雾。常常是天刚蒙蒙亮,我和弟弟便戴笠披蓑的搬了小板凳,扛了竹梆子,到豆地守鸟去。
守鸟是一种最无聊的活儿,但在我的童稚的心中,却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美差。眉心有着一道白痕的画眉,头上顶着高高的花冠、拖了长长尾巴的柘雀,绿背的黄茑,红嘴的相思,斜飞的鹧鸪,直落的云雀,无不让我着迷。就是守鸟的过程,也充满了无限刺激。每当有一两只鸟儿飞落地头,我便遽然敲起竹梆,那“邦邦”的闷响,吓得它们昏头转向,落荒而逃。我的心中便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得胜的喜悦。也有应接不暇的时候。大胆的鸟儿,简直就是明火执仗的飞贼,刚吓走了东头的麻雀,西头又落下一群斑鸠,任你竹梆敲破,也丝毫动摇不了与你争食的决心,这时,最有效的办法是放下竹梆,挥舞了竹丫去追打,它们才不得不暂时避让。
其实,鸟雀是最知趣的。它们与你打了一场游击战,见收获甚微,便不再与你逗闹,乖乖地栖到地边的树枝上,吸啄食属于自己的美餐。吃饱了,再竞相亮开歌喉,招朋引伴。虽然,我那时并不理解“关关睢鸠,在河之州”的含义,更不知“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嘤嘤鸣矣,求其友声”的鸟类情感,但啁啾的鸟语,仍使我纯洁的童心产生不尽的暇思。
母亲常说,鸟类也有自己的语言,只是凡人听不懂罢了,可我总觉得听懂了它们的喜悦与惆怅,听懂了“割麦栽禾”的欢欣,听懂了“不如归去”的无奈,听懂了“行不得也哥哥”的哀婉。可是,还来不及让你细细品味个中三味,就在鸟呦呦的当儿,黄豆便从泥土中伸出了细长的脖子,豆地守鸟的光景也便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