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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龙窖山,一个遗落千年的绮梦

临湘东南有山,谓之龙窖山,其势蜿蜒连绵,横亘数十里,与湖北崇阳、通城、赤壁相接,纵跨两省四县。山中沟壑纵横,溪泉百转,有三关九锁之险,有七十二峰之秀。茂林修竹,四季花开,百药丛生,鸟兽聚散。晴则山岚如画,雨则雾锁天路。相传吕洞宾过洞庭后,站在龙窖山顶回望,叹道:“真乃别有洞天啊!”在龙窖山只脚岭的石壁上,至今还留有一只吕仙踩出的脚印。

就是这样一座邑之镇山,在近代地方志中,竟然找不到它的任何蛛丝蚂迹!从山中各姓氏族的谱系中,也无从考究它的源流。然而,如若你有那份探古寻幽的雅兴,随便走入那一条山谷,即如闯入了一座用青石垒起的历史迷宫;随便叩问一块爬满青苔的石头,定能听出几许历史的回音。神秘、奇诡,让人恍若置身千年的梦境,顿生沧海桑田的喟叹。

上个世纪末,随着世界瑶胞寻根的热潮,瑶学专家们越过历史的断层,渴求的目光洞穿千年的迷雾,终于从北宋范致明于元符年间(1098-1100年)以宣德郎谪监岳阳酒税时所撰写的《岳阳风土记》及北宋严子明所撰《岳阳甲志》中寻到了它的踪影。石破天惊!古老、神秘的龙窖山,突然露出了它的冰山一角:它竟是三百万瑶胞寻觅了千年的精神家园——原始千家峒!

《岳阳风土记》载:“龙窖山……其间居民谓之鸟乡,语言侏离,以耕畲为业,非市井盐茶不入城市,邑亦无贡赋,盖山徭人也。”《岳阳甲志》又载:“龙窖山……山徭居之,自耕而食,自织而衣。”上溯千年,瑶胞们在这里过着自给自足的桃花源式的千家峒生活,“日共青山对坐,夜有百鸟共栖。刀耕火种,斩畲养活,上不纳粮,下不纳税,夯奋耕种。”(《评皇券牒》)这是一种何等自由快意的生活啊!又据考证,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杜甫于大历三年(768年)离开夔州后,在二月到达荆州(今湖北省江陵县),因生活无着,到秋天迁往公安(今湖北省公安县东北),岁末又从公安出发南行至岳州(今湖南省岳阳市),流寓近三个月。他在岳州流寓的三个月的时间中,亲眼目睹龙窖山“莫徭”在恺恺白雪中,射雁鸣桑弓的动人情景,写下了脍炙人口的《宴岁行》:“岁云暮矣多北风,潇湘洞庭白雪中。渔夫天寒纲罟冻,莫徭射雁鸣桑弓。”春种冬猎,古老的瑶胞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繁衍生息数百年,创造了自己的史前文化,也完成了自己的发展壮大过程。难怪他们走过了千山万水,飘泊了千年万载,仍然对龙窖山魂牵梦萦!

如今,“莫徭不知何处去,此地空留千家峒”。也许,确实无从考证,因为史书留给我们的太少。但是,我们走遍龙窖山,却能感受比史书更深的内蕴,因为,石头在我们心里灼下了无法拭去的烙印。

在龙窖山海拔千米以上的畲家山、竹铺沟、胡巴坑等山腰、山坡、山沟到处都有一排排石头屋遗址。特别是在畲家山乌鸦尖和竹铺沟,你会被这些残存的建筑群落所震撼,你会被这些无言的石头所感动。沿着龙窖溪上行,往右,是风景旖逦的老龙潭瀑布群;往左,沿溪行不及两千米,但见丛林中一条青石小道匍伏而上,再五百步石级,竹铺沟就在你的眼前了。这是一个完全由片石垒起来的山寨,山寨四周皆是高峻的山崖,寨口不及丈宽,且有用巨石砌起的石堪,将山寨与外隔断。整个寨子呈梯级分布,大房套小房,据说这是瑶族先民最原始的居住方式。在离寨不到两百米的一处山崖边,还遗存着瑶族先民祭祀的场所,一根历经风雨仍然傲然挺拔的青石男性生殖图腾,保佑着莫徭子民们枝繁叶茂、生生不息。

从竹铺沟向西,经古塘,便可直达龙窖山瑶族先民们的中心聚居地朱楼坡。

朱楼坡是龙窖山保存最为完整的古建筑群,它是龙窖山瑶族繁荣昌盛的展示。从古塘山寨顺栈道而下,约有万步石级,当栈道拐上一道山矶,只见两山突然有合龙之势,当地百姓称之为夜合山,相传两山每夜相合,白天开启。山矶壁立于深谷之上数十米,突兀奇险。山矶上,两棵千年古松直插云霄,苍劲盘旋,三棵数百岁的铁稠树,枝叶交错,自成林荫。据说,在巍峨的山矶之上,原先建有一座二十余米的石塔,每当风起云涌,山雨欲来,风铃乍响,整座山寨一片金声玉应。这座石塔毁于文革之中,现在仅存一遍残石断垣。

朱楼坡青石古寨址的寨门就建在夜合山口。青石寨古寨址全长约一千五百米,在水港两岸垒砌石壁,上面由四千余块五米左右的青石加盖。沿途石壁上在经过山沟或地面建筑群之间,都建有规范的下水道设施。垒砌的石壁加盖青石板后,上面是通道,下面为一座人造的山洞,在山洞的最下边设有第一道洞门,是进出山寨的唯一通道,真是一夫当关,万户莫开。从山洞拾级而上,依山势地形距离不等砌有九道石门,石门中砌有石级上下,平时可供山民汲水,浣衣,进出山寨。战时,就是抵御进攻的军事设施。

石头无言,瑶人已远。青石寨已无法再现昔日的雄姿,它留给人类的,或许是一段空白,或许是一段厚重的馈赠,但青石寨本身,永远是青石的家园。

站在龙窖山前,风中的碎片翻飞:寻寻觅觅,一个千年的绮梦,从这里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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