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从春天流出的河流。
山的翠绿,淡淡地融入,水便有了玉的清凉。
油菜花的金黄,决堤般涌来,潺潺的溪声里,便又夹了阵阵蜂飞蝶舞的喧嚷。
白鹭在细雨如烟的田畴间起落,勾勒着疏村的轮廓;禾鸡悠闲地立在如镜的水塘边,似要等待一个游人的归来。桃花流水,带不走临妆的垂柳,那御风的柳条,眨着惺忪的睡眼,轻启鹅黄的嫩嘴,告诉你小溪的秘密。
溯流而上,是历史的起点,汉雨唐风,夹一川烟树乱云,缭草地写下淡淡一笔,氤氲的便成一抹远山,流淌的便成了一径清溪。
有一群人,踏着烈烈西风,得得马蹄,仓皇而来,故都的硝烟,渐渐从梦里远去,月落乌啼,晨曦里,是满目青山碧琉璃。于是,他们依山而筑,伴水而居,于是,这一川荒谷便有了自己的籍贯——长安,这一条疏懒的河流也有了属于自己的芳名——长安河。
长安人,在这一湾水滨,播种着鸡犬相闻的日子,隔着浅浅的一溪,呼朋引伴,种桑采茶。
“不知何处小儿女,隔河高声呼渡船。”
“我欲清闲何处是,香花东畔板桥西。”
近人姚登瀛在乡居的日子,常常踏着斜阳芳草,将溪声踏成平平仄仄的歌谣。
竹篱茅舍,乱苇野花……
汛来潮往,浪荡平沙……
千年在时光的逆旅中,只是一瞬。长安驿过往的雁阵,把岁月的轻鸿抖落,一座新城在离离绿原上拔节,疯长。长安河从乱草间润泽起来,梯级水坝和人工湖粼粼如一方天镜,季节的枯荣再也无法让一溪碧波瘦成淙淙的一掬。板桥霜迹,野渡横舟,都在春风里飘远,长虹卧波,承载着时世兴废的过往,波光里,那一掠潋滟,醉了故都的一缕繁华旧梦。
永安轩,雕琢的不是怀旧的心事,那色泽明艳的画栋里,蕴含着多少祈愿啊——锁住狂野,镇住苦难,让我们的子民永享河流的恩泽,世代安居乐业……
长安阁,用稳健的胸怀拥住一河摇曳的光影,登临,不再是为了寄一两句不可与人轻诉的浩叹,赋一阕独怆然而泣下的幽思。“月映楼台窥海梦,风敲岸石送涛声。”的思绪,“堤边杨柳三桥月,楼上弦歌两岸灯。”的意境,足以让杂芜的心灵净静起来,若再煮一壶清茗,定能将历史冲泡得风烟俱净,将盛世的幸福沸成满阁的清香,啜一口,张嘴岂不是兰气缭绕、玑珠四溅?
捻一丝柳眉儿为线,撮一缕春阳为饵,将钓垂进天光云影,收获的哪怕是一茎水草,荡起的也是一河朗朗的笑涡。
泛一叶轻舟,载满舱的夕晖,驶过月色,驶过嗡琴戏悠扬的曲调,泊进小城宁静的梦境,长安河轻轻的呼吸,便弥漫到袅袅而起的薄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