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堂感到自己的冷汗正在泛滥,他这次坚定的坐在这半截枯树上动也不动。这个年轻人最开始既没有杀死他,也没有让他走,而是把他放在了这里坐着,那他该做出怎样的选择,是显而易见的!
金玉堂只觉得长夜如此漫长,无有尽头一般,他现在很确知,这周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盯着他们,但是没人再敢动,前车之鉴,作用很明显!
月色在恒定的按照它的规律褪去,黎明前的黑暗正在来临。
然后,太阳,初升!
金玉堂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是一个血人,血色凝结中的人,只能看到隐约的身形,面容早已被鲜血所覆盖,看不见丝毫。。
这些血色的凝结,似乎成为了一个壳。果然,金玉堂听到了碎裂的声音正从这个血壳上传出,血壳出现了一道道的裂纹。而后,血壳碎成了粉末飘洒在地。
年轻人赤裸着上身出现在阳光之下,浑身刀剑伤痕纵横,只是不再流血。
年轻人站了起来,从包裹里取了一件外袍穿上。
而后,年轻人走向了夜晚大战时,那八方黑影之所在。
只见地上在八个方位,躺了八具穿着黑袍的尸身。
这八个人,面容与隆帝国人有异,来自异帮。他们整个人都裹在黑袍中,此刻面色失去了血色的灰白。
这群人,看来应该是擅长控制精妙的精神力,从内杀人,这在隆帝国的确并不多见。隆帝国的武者,向来是以真实的武力见长,即便是那些静坐冥想的武者,修习精神力的目的也是为了增强内力,而并没有特别向着精神操控这方面来发展。
年轻人骑到了马上,牵着那匹空马走近。年轻人对着金玉堂指了指这匹空马,金玉堂忽然觉得此时怎么都不像自己,但又或许,此时的才是真的自己。
金玉堂骑在马上,向着阳光下的大地而去。他回过头看看,在那断裂的树干旁,数十杀手,永远的留在了昨夜月光下的大地上。
两人走了一阵。
“为什么不杀我?”金玉堂问道。
“你终于开始问这个问题了。”许桃道。
“如果我是你,我现在一定会去照看我最关心的,比如人。说不定还来得及!”
金玉堂脑海之间翻腾。
你一个杀手,别人都死了,就只有你,堂而皇之的跟你本来要刺杀的人骑着高头大马好不快活。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原因,你都得死,不仅是你得死,你关心的东西都得抹杀。无论你再是个怎么绝情无情的人,总有人总有事是与你有关联的。
金玉堂立时明白过来,也不说话,径直猛一拍马,加速顺着另一条道路奔去。
他当然概莫能外,总有一个人是所关心的!
作为一个杀手,他能做的是在他活着的时候一天天的过,至于他如果失手了,那他就管不着什么了。
现在,他很怕,怕见到的是冰冷的身躯。于是他忽然明白,那她是不是也是每日都是这么怕的,害怕见到他的冰冷的身躯,甚至于很可能连身躯都看不到。等上一个月,见不到他,明白了他再也不会回来,她这一个月,以及日后的一个个月,又将会如何度过?
他越想越冷!他恨,恨不能飞过去;他恨,恨那些只顾自己的一天天她是如何度过的;他恨,恨自己为何现在才懂!
新都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了许桃的视线里,遥遥在望。
远处两匹马快速的驶来,金玉堂面色惨白,显是受了极重的伤,与他同来的是一个女子,时时担忧的看着金玉堂。
金玉堂艰难的下马,向着许桃行礼道:“金玉堂谢过恩公再造之德,否则与花儿便失去了相聚的机会。”
“这都是你自己的造化!”许桃道。
“恩公,我这个组织名血龙,现在我已经将其诛灭。做我们这行,是不问客人信息的。”
“我制住了帮主,细细审问之下,他说听客人的话里有北地三部的口音。”
在昨天袭击他的那些杀手里面,至少有十个使用的是关外的招数。许桃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是谁做的这件事!
许桃笑笑,北地三部也只剩下这些见不得人的招数可用了。
许桃继续向着新都前行,这金玉堂竟然没走,就这样跟着许桃,许桃也无意于赶走他,如此,一步步的,就到了新都城下。
数十个隆帝国江湖与北地三部的,乃至于异国的顶尖杀手死于一棵断树下,他们要杀的人正大摇大摆的走向新都。
在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之下,如今,天下终于知道了另一个事实:这位棘浦军的领袖——许桃,不仅指挥的棘浦军强悍异常,他自身也已经超越了人们的想象。
现在,一股有些恐慌的情绪在新都,在天下诸臣子心中酝酿着。如果说皇帝陛下是天之子,那么这个许桃已经事实上非人,相比与民间要拼了命的对许桃传颂的神乎其神,塑造着全民偶像,对其歌功颂德,诸臣工自动的把许桃归为了一类:人分三种——皇帝,许桃,其他人!
这种恐慌的情绪即源于这种非我同类的生存恐惧!
皇帝是天然的敬畏,他代表着人世间的最高权力,代表着无数人的生死,代表着无数人的抱负!但是许桃呢?他谁都代表不了,既然如此,那这个非人类就是人类的对立面!
皇帝陛下在皇城中听着这件事的呈报,面色有些凝重。自己刚刚任命的这位太师,帝国所能封赏的最高职位,已经有些超出了非人的范畴。他相信他是人,真实的,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情的一个人,这个数千年延续下来的亿亿万人中,难免会出少数的出脱于常人的特殊的人,这显然并不代表他们不是人。只是,这种人,只怕很难见融于天下,人们会自动的把他们当成异类来看待。
也许初始只会是少数人如此看法,但多数人会逐渐的被少数人所影响,直至变成多数人。如果一个人立于天下,却被多数人所不容,这时候,一个人的意志和一个群体的意志发生了分歧,其结果不言而喻,毕竟,这天下,只能有一种主流的意志存在。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这种主流意志就会发酵与扩大!
所以,他现在很头痛,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北地三部,神山部中。
山铎现在是既灰心又兴奋。其灰心于,这个许桃杀都杀不死,以后也很难被杀死,那么他南下的大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达成。其兴奋于,刀剑杀不死,但是隆帝国天下人的诛心之机会杀死他。
增强人们的恐惧,现在反而成为了一个非常有效的手段。对于隆帝国生存于底层而看不到事实真相的人们,他们所能判断对与错的依据,只在于传闻、谣言和政令。更妙的地方在于,相比与伟大英雄壮举来讲,人们更喜欢听一些隐晦的不可告人的小秘密,比如谁偷了东西,谁进了牢狱。似乎只有这种隐晦的来自于别人的苦难才能够给他们带来欢快的感觉!
于是,人心就很容易被谣言说蛊惑,循着自己想听的方向去想象和发挥,谣言越想越传就越是真的!
对于想要杀死或者陷害一个人,那么他即便做的再对,那也是可以被描绘成错的,真实与否,其实只取决于人们愿意怎么想!
历朝历代,班师回朝的军功重臣,皆受到了隆重的迎接和百姓们的夹道称颂。
这位横扫叛军,收复山河的许太师,不仅没有这些,等待他的反而是一场奇特的反向风暴。
皇帝已经下了又一封昭告天下的诏书,将许桃的事迹详述了一遍,并定性匡扶社稷,救民水火之功臣,再次敕封许桃为乾威王,本朝开国以来外姓王第一人!
同时,向诸地发公文,要求密切注视对于许桃的民间传言,若有不利其者,务必矫枉!
令礼部,编制许桃的传颂文案,下发各地。
既然可能有流言,那朕干脆就做到底,先造个楷模给天下子民,只要你们首先认定了这是个楷模,那么,就能将那些即将出现的流言最大限度的遏制住。
罕见的,许桃,集神与魔的名声于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