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桃看着这个流光溢彩的小岛,亭台楼阁挂满了宫灯,静谧而又灵动,好一个人间去处。
“不知公子名讳?”守门人仪态十足,既不显得卑微,亦不显得傲慢,恰到好处。
“鹿州,许桃!”
“原来是新科及第的许公子,请进!”守门人立即道。
许桃微微一笑,向着琴楼走去。这守门人立时就能知道自己是谁,这既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背后势力之实力的展露。
进得内门,这里都是穿着清雅的女子。
“敢问公子可是第一次来?”一个容貌清秀的女子道。
许桃点点头,他不欲浪费时间,直接便道:“在下想见苏钰姑娘。”
“公子初次来,可能还不知此处规矩?”
“规矩?”许桃心道,此处规矩不少。
“哎呀,糟糕!”站在湖边的伍三斗突然道。
“我说三斗,咱们能不能淡定点?瞧你这一天一惊一乍的!”樊天罡道。
“许兄第一次去,这琴楼的规矩是,想要见到这些姑娘们,必得先写个会贴递上,若是姑娘满意了,才能得见。”伍三斗道。
“你也不想想进去的是什么人?这点小事能难得住他?”陈奇泰道。
“对对!这个倒是一时忘了!”伍三斗一拍脑袋笑道,堂堂文武榜第一,区区琴楼,哪里能难得住他。
可真的是如此么?
“这个,在下不会写啊!”许桃此时心里将伍三斗念了一万遍,这会贴是什么东西,他哪里知道。
“公子啊,这会贴即是向小姐们传递仰慕之情,想见之心的,又或者公子有什么其他愿望表达。”姑娘浅笑道。
“这个……”许桃忽然道:“有了!”
姑娘引着许桃进了一个宽敞的书房,许桃走到书案前,几笔下来,便写了折好递给姑娘。
那姑娘暗自诧异,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快写完会贴的。
过不大会,那姑娘回了来道:“苏钰小姐请公子移步。”
这琴楼乃是一栋栋三层小楼组成,每一位楼上,只有一位小姐居住会客。看岛上楼宇格局,越往中心走,这小楼便越是稀疏,却也装饰的更为精美。
许桃行至中心一栋楼前,这楼宇之下竟有一个篱笆小院,里面种了许多水果蔬菜,在这华丽的小岛之上,倒自有一番质朴之感。
篱笆门处一个姑娘向许桃道:“小姐在楼上等候,公子请随我来!”
这小楼内,并没有想象中的装饰华美,恰恰处处简约,没有多少铺陈之物,反而勾勒出一种出尘之意。
这二楼宽阔,布置数个房间,琴房,书房,茶室一应俱全,同样铺陈无多,简单中见真章。
一位素静的女子,薄施粉黛,面容柔美,正在施奏,琴声款款,如湖波落雾,游鱼戏珠。许桃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
琴声停了,女子站起身来,向着许桃施礼,许桃自然还礼。
“公子请坐!”
两人相对而坐,女子并未说话,只是看着许桃的会贴,上边只有一个字“伍”!
“他还好?”女子正是苏钰。
“今日我在此处,他没在,你觉得呢?”许桃笑道。
苏钰眠嘴一笑。
许桃将信拿出来,递给了苏钰。
苏钰慢慢的看着,看到最后,轻叹一口气,慢慢的折好,放在了案上。
“见的多了!”苏钰轻浅一笑道,这其间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有什么不妥?”许桃道。
“我看公子很是年轻,其间曲折,男女之情,只怕一时难以明白。”苏钰道。
“信已送到!小姐可有什么要对伍兄说的?”许桃道。
“公子稍等!”苏钰去了书房,拿来一个信封递给了许桃:“烦请公子带去。”
许桃道:“告辞!”
许桃刚要迈步,只听楼下一阵喧哗之声。
“会客?胆敢!”一个声音道,一个巴掌声听的分明。
而后只见数人已上了楼来,这是几位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人居中而立,一身富贵之气。方才篱笆门前的那个姑娘并没有上来,想是找那管事之人去了。
“你是何人?”此人不动声色的道,能到此处来的,皆是显贵,抑或名士,在没搞清楚对方的底细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又是何人?”许桃淡淡的道。
“她,是我的!”此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径直宣示道。
许桃看向苏钰,苏钰轻轻的摇摇头。
许桃没有说话,苏钰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这时,一阵急迫的登楼声,一个穿着红袍的人带着两个精干的护卫上了楼来。
“见过范公子!汪公子,诸位公子!”红袍人机警的很,立即躬身行礼。
“苏钰小姐有主了!”居于中央的范公子身边,汪公子开口道。
“汪公子说的是!”红袍人转向许桃行礼道:“许公子,还请移步!这琴楼尚有其他不亚于苏钰小姐之人。”
许桃再次看向苏钰,苏钰仿佛没有听见看见这些,反而回到了琴案旁,正自看着伍三斗带来的那封信。
“这是何人?”汪公子道。
“乃贤士科许桃许公子。”红袍人应道。
“一个区区不入流的士子,也配进这琴楼?本公子看你这琴楼是越来越不行了!”汪公子道。
“公子教训的是!在爷爷的带领下,仰赖诸位公子,琴楼定要梳理。”红袍人软软的道。
汪公子轻哼一声,却也不再说,红袍人口中的“爷爷”乃是这琴楼正儿八经的主人,他可惹不起,这分明是说给他们这些人听,掂量着办,以免过了火,“爷爷”那里须不好看。
“口舌之利!”许桃上前一步,站在了众人面前,就在那里站着,一时间,渊渟岳立,分明是人,却怎么感觉都像是一座山。
范公子眯起了眼睛,他虽则玩物,但常年所见,皆是非凡之人,这种震慑感,他只在一些人身上见过,那是不动而屈人之兵。
范公子身后一人,就在许桃向前之时,已站到了范公子身前,与许桃针锋相对。此人站在那里就如一柄即将出鞘的宝刀,锋利异常,众人只觉脖颈间多了几把刀般凶险。
“范公子!小女子谁的也不是,请回吧!”苏钰淡淡的道。
“真把自己当人了!”汪公子冷笑道。
“向‘爷爷’问个好!”范公子向红袍人道。
范公子不徐不疾的向着楼下走去,此人如刀藏鞘中,跟着走了下去,汪公子则狠狠的看了许桃一眼。
“哎!你这可把人得罪苦了,这位范公子的父亲,就是‘爷爷’也要让着三分,今日就算是他要强来,谁能护的了你?”红袍人道:“你这个性子,早晚得吃亏!”
这些小姐们都是这里的宝贝一般的摇钱树,平日里都和达官显贵交际,红袍人对她们也是敬着居多。
“小女子是不喜欢,管他是谁!”苏钰道:“多谢许公子仗义当前!”
“你自保重,他们决计不会善罢甘休!”许桃道。
“这位管事,还请对苏钰小姐多家照拂!”许桃从怀里掏出几片金叶子递给了红袍人。
“那是当然,许公子放心!”红袍人笑嘻嘻的接了去。
“你们两个近日就留在此处!”红袍人是个讲究之人。
许桃本没什么钱财,那陈奇泰却是家族殷富,硬塞给他这些金叶子用度。不仅如此,樊天罡与伍三斗也是没甚钱财,平日里都是陈奇泰襄助居多。
此时,苏钰那清冷的眼神中此时却多了一丝暖意,看着许桃离去的身影怔怔出神,而后轻轻的摸着伍三斗的信放在了胸口。
“怎么样?”伍三斗已经等的有些焦急,看到许桃出来,急不可耐的道。
“你这个性子也忒急!”陈奇泰道。
“哈哈,不负所托!”许桃将苏钰的回信递给了伍三斗。
伍三斗立即拆开,却瞪着眼睛。樊天罡凑上去看了一眼,“咦?怎么是个空白的?”
伍三斗沿着湖岸来回踱步数次,向着许桃道:“她有没有说什么?”
许桃将苏钰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了出来。
伍三斗抓着衣襟痛心疾首状。
“他这是怎么了?”许桃问道。
“还能怎么样,肯定是他给这位姑娘承诺了什么,结果没做到,想必姑娘生气了,心凉了!”陈奇泰道。
“是!”伍三斗此时强自振作:“我承诺等高中了,带她走!”
“你可真行,你知不知道这个琴楼是谁的?这里面的女子也不是没有被带走的,确切的讲,是从来没有被带走的,只有被送人的!”陈奇泰道。
“送人?”许桃疑道。
“不错!是当做礼物一样送!”陈奇泰道。
许桃想着初见苏钰的景象,再想想这么一个出众的女子被人当做礼物来送,总觉得很怪异。
其实,方今天下,奴籍仍在,加之人口贩卖,主人拥有的奴仆,随意处置只是寻常事。唯是许桃亲身见到了这样一个与好友关系密切的女子,心生同感罢了。
“你现在没高中,如何带她走?”陈奇泰问道。
“我……”伍三斗一时之间竟答不上话来,连这琴楼都进不了,还谈什么带走。
这功名已革,永不录用,那是不用想高中。她一个女子,在这样的地方,又能等他多久?她无计可施,他就要做些什么,可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连琴楼都进不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明着不行,就来暗的。”樊天罡道:“老子看这个琴楼就是不顺眼,非得拆了不行!”
“这个可行!”陈奇泰这时没有阻止樊天罡。
“还有一事!”许桃将在琴楼的遭遇说了一遍。
“不好!这个得快点进行!”陈奇泰道:“这个范公子可不是什么善茬,乃是讨逆大都督范禛的儿子,这范公子同样身居羽林朗将之位,年少得志!还有那汪公子,乃是吏部汪侍郎的儿子,亦是有名的心狠手辣。”
“如此之人,怎会善罢甘休,他们退的越厉害,只怕动手就越狠。”陈奇泰道。
“你快想个主意!”伍三斗抓着陈奇泰道。
“三斗,平日里以你智谋最多,我看你今日是为情所困,竟然不知所以了。”陈奇泰道。
“唉!总是事情到了自己身上,便乱了方寸!”伍三斗叹道。
“不好!”许桃道:“现在苏姑娘置身虎狼之地,那个红袍人也护不得他周全。”
“我且先去,你们合计个计策。”许桃已向琴楼走去。
许桃回得琴楼,只见一个人也无,只余一张断裂的琴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