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无风。
许香听了李夜白的质问,突然沉默,神色哀伤,似是连那噬魂之痛都不在乎了。
即便是源自本源的疼痛又哪有心痛来的叫人凄怆。
李夜白也不催,只是等着。
女子脸上滑落两行清泪,开口道:“道长,谋害相公非我本意,小神也是身不由己。”
随即,许香与李夜白讲述了全部的原因。
原来,十八年前。
许香是江州文使,文使是地方神祇的一种,专门负责梳理地方文运,不使其外泄,也不让别处文运参杂在内,同时也负责在必要时将文运寄托于某些“特别”的人,当然,不包括那些天生便带有文运馈赠的人。
文使在神祇中的地位较低,一般归当地的城隍爷管辖。
许香这两年文使当的是越来越自在了,毕竟这江州城的文运年年减少,如此就像一口即将干涸的泉水,没剩多少了,不过,许香负责的只是梳理,文运的多寡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影响,她倒还乐得清闲。
只是这城隍老爷就不太好受了,原本这江州城出了一个王骥大将军,说得上是武运昌隆,可偏偏这文运却捉襟见肘,现在这城隍老天天天抓耳挠腮,想着法子搞文运,毕竟只要这文运也多了起来,他在稍加治理改善一下江州百姓的生活,他便有极大几率可以升个官了。
许香想不明白,都当上神灵享受香火了,还惦记着升官干嘛,又没什么好处,还会变的更忙,她才不愿意升官呢。
就在城隍老爷焦头烂额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有一天一个中年男人拎着一个幼童入庙敬拜上香,许香常年接触文运,一眼便看到了这幼童身上竟背负着惊人的文运,城隍老爷说过,若是发现了携带文运的人要第一时间向他禀报。
就在她要传信时,一转头,城隍爷已经瞬间出现在了他身边。
她向城隍行了一礼,开口道:“大人,那孩子所负文运惊人,看来我们江州又要出一个宋清越了。”
城隍爷双手负后,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孩子,冷笑道:“宋清越?哼,怕是不可能了。”
许香不明白城隍爷的意思,此人文运之浓,犹超宋清越,将来定是一帆风顺,为何成不了下一个宋清越,且但凡她所管辖的地界内有身负文运的人出现,自己都会为他们护道,定然不会叫他们半路夭折。
就在她不解时,城隍爷冷冷地说道:“这文运是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
许香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大人不可!窃取文运是妖孽邪祟才会干的事!大人三思!”
城隍面无表情,沉声道:“不取他的文运,这江州的文运从何而来,本官如何更上一层楼,许香,你不是不知道,这江州的文运是注定一年少于一年了,再不想办法,不仅是我,你这个文使也当不成了,就等着没了金身成为一个孤魂野鬼被人随手灭掉吧!”
许香坚定道:“不行!即便没了金身我也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城隍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报应?许香,你我都当了这么多年的神祇了,还相信那劳什子报应?这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事你我见的还少?这老天爷何时对他们有过报应?行了,别早搬弄你那套可笑的说辞了,这事做成了,好处少不了你的,指不定这城隍就是你来当了。”
许香拒绝道:“不行,要做你去做,我坚决不去。”
城隍笑容消失,冷眼道:“许香,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哼!”许香不屑道。
“你!”
城隍爷之所以要许香去做这事,是因为他虽为城隍,可对着文运却是鞭长莫及,他有不懂那些旁门左道,实在是束手无策,反倒是低他一级的许香,身为文使,近水楼台先得月,对这文运最是有办法,所以这事非她不可!
城隍大手一翻,手中突然出现一物,令牌状。
许香看到后,惊道:“城隍令?!你可想清楚,如此做你会有什么下场!”
城隍厉声道:“哼!能有什么下场,等我升官了,一切都不是事!”
他手中这城隍令是专门用来管辖手底下的各路神祇的,只要对着此物发号施令,若是不照做,便会受那万箭穿心之苦。
“你……啊!”
不等许香反抗,城隍便已下了命令。
他看向表情痛苦的许香,开口道:“你若是不做,便一直承受这万箭穿心之苦吧。”
说完便一闪而逝。
许香忍痛看向那个牵着父亲的乖巧孩子,心中不忍,暗暗道了一声“抱歉”。
自那之后,许香便帮着城隍爷窃取徐书生身上的文运,许香尽量将窃取的速度维持在最小,以求他能多活几年。
谁知四年前徐书生突然突发奇想要去游学,而一旦他出了江州城的范围许香的法术就也不管用了,没办法,城隍爷让许香幻为人形,一路跟着这徐书生游历,防止他在外遭遇不测。
就在这四年间,许香对徐书生产生了真正的感情,她爱上了徐书生,却只能看着徐书生一步一步地走向死亡,许香无能为力,她第一次恨自己这么弱小,恨自己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所以她只想在最后这几年给他最好的陪伴,让他开心快乐地走完最后一段路。
李夜白默默听着许香的讲述,他知道,许香说的都是真的。
绝神符早已从她身上收回,许香跪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李夜白开口道:“你放心,文运之事我可以帮你解决,那徐书生定然不会因文运枯竭而死。”
许香惊喜道:“当真?!”
李夜白点点头。
许香欣喜若狂,眼中满是她所畅想的未来。
哎呦,羞死人啦。
此时的许香早已忘了她还是一位享受着香火,有着正职的神祇,只当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掩嘴而笑。
李夜白淡淡道:“先别急着高兴,你为神,他为人,不说你们无法生儿育女,即便是长相厮守都做不到,他的生命对你来说只是寥寥数十年,他死后你又当如何,随他去吗?还是触犯天道私自收拢他的魂魄最后两人纷纷魂飞魄散不得转世?”
“这……还请道长相助,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小神都愿意!”
李夜白点头道:“确实是有一个法子,不过其痛楚比当初形销骨立之痛更甚,你可愿意!”
许香没有丝毫犹豫道:“愿意!”
李夜白见他如此坚决,点头暗赞。
他双手飞速掐诀,道道白光汇聚将许香包裹,他双指并拢,轻点许香眉心。
这一刻,许香尖叫出声,撕心裂肺,李夜白立即在旁布下了隔音阵法。
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人分裂祛除,与自己灵魂合二为一的金身弥漫出来道道裂痕,被缓缓向外拉扯,这金身便相当于她的神格,灵魂寄宿其中,她便成为了神祇,如今,金身与灵魂在被向两端拉扯,相互分离。
可许香本就是死物,若是没有金身的依托,她是无法回到自己的肉身的。
只见金身被分离后,李夜白法诀变换,那本就四分五裂的金身化为湮粉,被铺在许香这具幻化出的肉身身上,随后将许香魂魄引入肉身之中,再度提手画符,印于许香眉心。
做完这些后,李夜白对许香说:“我将这肉身炼为了一具伪金身,又以定神符帮你定住魂魄,如此一来,你便暂时的成为了一个凡人,这定神符效果只有百年,百年后,符散人灭,切这百年间你不可动用一次法力,一旦施法,这定神符便会立刻消散,你可清楚?”
许香眼神坚决,对李夜白感谢道:“谢道长,小女子清楚。”
李夜白点头道:“如此就好,那便带路吧。”
“带路?”许香不解道。
李夜白面无表情道:
“没错,去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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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城隍庙。
夜晚的城隍庙显得格外凄清,隐约还有几分阴森恐怖的气氛。
李夜白与许香立于城隍庙中的正宇内,许香开口呼唤那城隍。
下一瞬,城隍出现在两人面前。
城隍对许香说道:“许香,如此晚来找我,所为何事?”
许香冷漠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在帮你做事了!”
“大胆!”
城隍怒道。
“你就不怕那万箭穿心之痛?”
“万箭穿心?万箭穿心那里比得过他伤心令我更痛。”
“你……等等!你的金身呢?!你的神格呢?!为何,为何你还能站在这与我说话,你你你,你发生了什么?!”
这时,一旁冷眼旁观的李夜白开口道:“身为城隍,不为百姓谋福,只惦记着自己的升迁,逼迫手下做出如此谋财害命之事,贫道问你,你可知罪!”
城隍看向李夜白,冷声道:“你又是谁?小道士,别以为有些道行就能插足神祇间的事,小心死无葬身之地!”
许香对这自大的城隍冷笑道:“就是这位道长使我变回了凡人。”
“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