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宴会过去几日,宁涵柏去国子监上课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的空位多了一个人。这人看到她,对她微微一笑,看起来很是温和的样子,再加上这人一身白衣,颇有一番翩翩君子的感觉。
给宁涵柏上课的换了个人,前几年给她上课的太傅告老还乡,现在教她的是国子监中修史书的一个人。
宁涵柏看了他一眼,“你不是中了进士吗,为什么现在来和我一起上课?”忽的她又想到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混进来的?”她探头看向门口,怎的进来一个人也不见她那皇帝老爹给她配的侍卫阻拦一下?
虽说她也在国子监中上课,但是这是因为皇后见她每日吃的多又懒得动弹,所以想出这么个法子来让她每日能多走动走动,但是这个班也就她一个人罢了。如今多了一个陆君衍,她不由得多想。
“草民对那天殿下说的很是感兴趣,特地求了陛下过来看看给殿下上课的太傅是哪位,竟能教出殿下这般聪慧的人。”陆君衍含笑道。
宁涵柏轻哼一声,“本殿下本来就很聪明,至于那天,本殿下只是不想大庭广众之下发呆被人发现丢脸罢了。”
言下之意那天是我随口胡说的,你不要太过当真。
可是陆君衍好似没有听出来宁涵柏话中深意,“殿下当真是聪明,在那样的情况下能这么快想出这样一个法子化解,草民自觉无殿下这般头脑。”
宁涵柏:咋觉得这不像是夸人的话呢……
“哎,你……”宁涵柏左思右想就是觉得这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跟她一起来听太傅讲课,刚想开口问,太傅就来了。
上课的时候,宁涵柏总是忍不住往陆君衍那边看,她总觉得这人看起来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害,所以就造成了她上课的过程中一直在分心。而上课分心的后果,就是她被太傅罚着比平时要多抄几遍课文。
在下学后,宁涵柏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身边的小太监连忙给她接了过去。
在太学门口,宁涵柏被人拦住,拦她的人正是陆君衍。
“殿下从前几天宴会上就一直瞧着草民,可是觉得草民样貌不可入目?”
宁涵柏看了他一会儿,陆君衍嘴角含笑,任由她看。
“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来和我一起听太傅讲课?”宁涵柏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过刚中进士,又怎能轻易见到我父皇?”
“殿下真是聪慧。”陆君衍依旧笑得温和无害,“草民是得了祭酒的允许才得以与殿下一同上课。”
宁涵柏将信将疑的看了他一眼,心中却还在思量:这人是用了什么法子哄的祭酒同意了他的请求?而看太傅给她上课时见到多出来的一个人也没有惊讶的样子,显然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过来听课。
“殿下若是不信草民的话,大可去问问祭酒大人。”陆君衍看出宁涵柏的心思,提议道。
宁涵柏摆了摆手,“本殿下自有论断。”说罢转头就走了。
待宁涵柏走远不见了身影之后,旁边走廊走出一个人来。
“你看他怎样?”那人问道。
陆君衍敛了之前的笑脸,“看起来倒是聪慧一些,只是不知道日后和那昏君比起来会是怎样。”
他转身往给学子提供的住处走去,虽然他是新科进士,也是这一届的状元,但到底在朝中没有根基,目前只得了一个在国子监助教的清闲职位。不过来日方长,既然当朝皇帝如此昏庸,那他的机会还是有很多的。
这件事情对于宁涵柏来说就像一个小插曲一样,很快就被她忘在脑后。而这之后,宁涵柏也很少在国子监中见到他,有时见到几面,也是见他神色匆匆。
后来在那年的冬天,宁涵柏闲来无事在国子监中乱逛,行至一处偏僻的地方,或许是因为这里偏僻,导致这里的草木没人打理,生长的反倒是比别处茂盛。
竹林边有一条小径,沿着小径零零落落的种着几株梅树,宁涵柏驻足去瞧那梅花。忽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梅树下传来,宁涵柏低头去瞧,只见一只三花猫从被雪覆盖的花丛中钻出,它抖了抖身上的雪,舔了舔爪子,起身沿着小径往深处走去。宁涵柏俯身去唤它,它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宁涵柏一眼,便转头走掉了,任宁涵柏怎样唤它它也不理会。宁涵柏来了兴致,跟在三花猫身后追了上去。
三花猫走的比人走的要快一些,而且身子娇小,寻了路旁一处灌木丛钻了进去。宁涵柏叹了口气,准备顺着原路回去,在经过一处房间之时听到里面传来了动静,她停下脚步。
房间许久未住人,墙上和门上都积了灰尘,门上落了把锁,但看起来是把新锁。
许久没有人住又怎么会上了一把新锁?莫不是有人在里面藏了什么东西。宁涵柏这般猜测着,却又听的里面传来了些声响
她趴在门上,将耳朵贴上去停了听,随后敲了敲门,“里面可有人。”
“殿下怎的会来此处?”门内的人的声音颇有些耳熟,而且带了些惊讶。
“陆君衍?”宁涵柏也感到很是意外,“你又怎的会在此处?怎的还被锁在了这屋子内?”
屋内的人沉默了片刻,才苦笑道,“今日上午,同窗邀我去新开的茶楼品茶,我被人陷害,饮下下了药的茶水,待醒来之时便在了这里。”
宁涵柏抬头看了眼旁边的窗户,发现那窗户与寻常房间的窗户不太一样,不仅没有寻常窗户那般开的那么大,就连高度也极为靠上。
“你有没有试着从窗户爬出来?”
“窗户太高,而且大小不足以让陆某从里面出去。”
“这样啊……”宁涵柏摸了摸下巴。
“不知殿下可否帮陆某一个忙,寻些人来把门打开,好让陆某出去。”
“不用这么麻烦,你且在里面等着。”
宁涵柏仗着之前把身边跟着的人甩掉没人看到,一手拿着暖炉,一手从袖子中摸出一小截折弯的铁丝插进了锁孔中。
不多时,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锁被打开,宁涵柏收起铁丝推开门,得意的看着里面的人,“行了,我把门打开了,还不快出来感谢本殿下。”
屋内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就听陆君衍很是无奈的说道,“劳烦殿下走近一些。”
宁涵柏啧了一声,“你还真是麻烦。”
她虽然嘴上嫌弃着,但还是依言走近了屋内,待看清了陆君衍的模样,她才明白这人为何没有在门开的第一时间出来。
屋内空荡荡的,家具物什看起来似是没有,陆君衍靠墙而坐,他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宁涵柏连忙走了过去,她伸手去碰陆君衍,在手触到他的脸颊的之后,宁涵柏面上的表情有些惊愕,她又伸手去摸陆君衍的手,他的手比他的脸还要冰上几分。
宁涵柏将自己手中的暖炉塞到陆君衍怀中,又将自己身上披着的披风解下来盖在陆君衍身上,“你可还能起来?”
“稍等一下就好,只是殿下将东西都给了我,那殿下怎么办?”自入冬以来,他就没瞧见这小孩儿暖炉离过手,身上也是时常披着披风。
宁涵柏斜睨了他一眼,“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能比本殿下好?”
怀中的暖炉和盖在身上的披风传来的热量让陆君衍觉得自己被冻僵的身子恢复了些知觉,他扶着墙站了起来,欲将披风和暖炉还给宁涵柏。
“你把披风披着吧,虽然本殿下的披风对你来说小了些,但有个御寒的东西总比受冻的强,暖炉你也拿着,等到了暖和的地方再还给本殿下也不迟。”
宁涵柏在前面走着,后面跟着一个形容狼狈,身上披着不合身的披风的陆君衍。后面传来了些动静,陆君衍双眼紧盯着宁涵柏,伸手在身后比了一个手势,那发出些声响的地方重新恢复了安静。
“你在后面磨叽啥啊,赶紧跟上来。”宁涵柏转头看到身后跟着的人脚步放慢,忍不住催促起来。
等出了这处偏僻的地方,前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宁涵柏看了眼陆君衍的脸,见他神色如常,嘴角含笑,并无半分被人看到狼狈模样的不适,她上前抓住这人的衣袖,不顾别人投来的惊愕的目光,强行拽着这人往自己在国子监的房间走去。
房间里烧了地龙,进去就感到一股热气铺面而来。
宁涵柏将人按在椅子上,唤了丫鬟送了姜汤过来。
姜特有的辛辣的味道钻入鼻中,令陆君衍皱了皱眉。
“喝掉。”宁涵柏站在陆君衍跟前命令道。
陆君衍端着碗,看了看宁涵柏,见她紧紧的盯着自己,无奈之下只好将碗中的姜汤一饮而尽。
辛辣的味道令他眉心紧蹙,已经有些温度的手中被人塞入了一个东西,他张开手,只见手心中躺着一颗包裹着果仁的琥珀色的东西,他有些迟疑,抬头看向宁涵柏。
“这是松子糖,很好吃的。”宁涵柏捏起那颗糖,放到陆君衍嘴边。
陆君衍神色微动,张嘴吃下了那颗糖,松子的香气和糖的甜味弥漫在口腔内,将姜汤的辛辣冲散。
“好吃吗?”
陆君衍看到面前的小孩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他点点头,“味道很好。”
他看到小孩儿笑了起来,眼中带着几分自己喜欢的东西被别人认可的得意与欢喜,他听见小孩儿说,“这可是本殿下最喜欢的糖了。”
屋子内的温暖冲散了体内的凉气,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恢复了知觉,宁涵柏趴在桌边昏昏欲睡,手中的毛笔滚落在桌面上,将洁白的宣纸染出大片的墨痕。
陆君衍看着纸上的墨痕,低喃,“真不知日后你是否会像这纸一样染上这墨迹。”
宁涵柏半梦半醒模糊只见仿佛看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只见自己身边站着一个人
陆君衍手中拿着宁涵柏的披风,“今日多谢殿下相救,披风被陆某弄脏了,待陆某带回去洗干净了再来还给殿下。”
宁涵柏趴在桌子上随意的摆了摆手,“没关系的,我这里又不是没有人洗。”
但是在陆君衍的坚持下,最后还是带走了披风。
陆君衍回到了住处后,一个黑衣人单膝跪在了他身前。
“自己去刑堂领五鞭子。”陆君衍不复之前温和的模样,眼底一片冰寒,“去把今日给我下套的那几人的底细给我查出来,还有,查一查为何他会到那里去。”
他手中还拿着那件深紫色的披风,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布料触感柔顺。皇上唯一的儿子用的东西,材质自然是上好的,他随手将披风丢给站在一旁的人,“拿去洗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