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贵女，大多与裴昭结下过梁子，能见裴昭丢了面子，对她们来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平时她们可不敢当着裴昭面说笑，现在有长公主挡在前面，自然放开胆子笑话几句。
“来，裴昭！”萧筱清亮声音响起，盖过了众人的嬉笑声。
裴昭不明所以看着朝她举杯的萧筱，不知道她是何用意。
萧筱晃了晃酒杯，翠羽般的眉毛一弯，呲牙笑道：“这杯酒敬你，能嫁给自己心悦之人。”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最先反应过来的孟立韵接过了萧筱的话，“望我遇上心上人，也能像你一般勇敢。”
众人皆是一愣，方才还在嬉笑的小姐们面面相觑。
不论哪个时代，女子最大的心愿皆是能嫁与自己的心上之人。
只是她们一直以来，都固化地认为只有男子追求女子，而女子只能被动等待，若表白的不是心仪之人，只能倚窗叹息。可就连《诗经》里都有言，纵是女子，遇见了心上人也是可以大胆地表达爱意的。
如此说来，裴昭只不过比她们大胆一些，勇敢一些罢了。
“好一个‘心乎爱矣，遐不谓矣？’”杜清欢嫣然一笑，朝裴昭微微颔首，“县主与宋公子定能如隰桑一般，琴瑟和鸣。”
“嫂嫂此番话，得等大婚之日，再说与新人听。”方柔宜笑道。
方柔璇虽然听不太懂她们口中文绉绉的话，也连忙高声附和。
方才还在嘲笑裴昭的声音都突然变成了恭贺声，窦舒华气无处可撒，双手死死攥着帕子，素白的指尖都因太过用力而泛红。
萧篱重重将酒杯置在案几上，对身后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心领神会。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宫女走上前几步，拿出袖中的卷轴，朗声道：“长公主近日得了一画作，想邀诸位小姐品鉴。”
恭贺声停了下来，众人都目光炯炯望向宫女手中的卷轴。
两个宫女拉着卷轴的左右角，另外两宫女缓缓将卷轴拉开，画卷的内容便呈现在众人面前。
画中，一侧青山送水，一侧云山映带，山中花树下，一筝一女子，一茶一香炉。
裴昭不懂画，不过从身旁孟立韵的眼神里看出了赞叹，便觉得此画应是好画了。
萧筱对画兴趣寥寥，一手托腮打了个哈欠，倦倦道：“一副画而已，有什么好瞧的。”
“五姐姐此话就不对了，我倒觉得此画笔法细腻，用色讲究。尤其这树下女子，虽只有寥寥几笔，却仿佛能听见女子指尖下传来的渺渺琴音。”萧竺对着画卷品评了一番。
云陵城的大家闺秀，对琴棋书画即便不是一一精通，或多或少也懂上一些。听了萧竺的品评，更觉得这画作精妙。
不少贵女争着起身评上一两句，借此来展露自己的才华。
窦舒华眼眸一转，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方柔婧几眼。
方柔婧嘴唇嗫嚅半响，一句话终于冲口而出：“敢问长公主，此画出自何人？”
说完这句话，刚松一口气，方柔宜目光带着狐疑扭头看过来，方柔宜心下一慌，连忙避开她的目光。
“此画……”萧篱笑容里带着三分得意，不加掩饰地看向裴昭，“出自宋府二公子，宋定川之手。”
众小姐恍然大悟，不禁齐叹。
萧筱一听，提了几分兴趣，抬起头多看了那幅画几眼，可实在没瞧出什么名堂。
“不过，本公主有一事想问裴昭，这画中佳人，可是你啊？”萧篱一字一句慢慢道来，纵有丝竹之声，众人却能听得一清二楚。
画中佳人？
众人皆仔细看去，女子半隐山中，面容未描画得特别精细，惟有那双眸如同秋水剪成，身姿曼曼，似弱柳扶风。
看过画中人，再看向裴昭，上上下下打量了即便，众人终是摇了摇头。
实在是不像，裴昭眼眸明净清澈，丝毫没有画中女子的柔和，反而多了几分灵动。再看裴昭身形，顶多算是清瘦，即便是坐在轮椅上，也担不上弱柳扶风这四个字。
裴昭也觉得着实不像，不过她倒是明白了萧篱命人拿出这幅画的用心良苦。
孟立韵有些担忧地看向裴昭，时人作画同作诗皆是表情达意，只有带着倾慕之心，才能将画中女子描画得如此动人。
“县主为何如此疑惑，难道画中女子不是你？”窦舒华好久没有觉得如此舒心了，双手撑在案几上，兴奋到颤抖。
众人一时噤了声，只敢偷瞄裴昭的神情，想从裴昭脸上看出愤怒与悲伤，哪怕是一丝丝震惊，可惜这些统统没有。
裴昭前世虽谈过恋爱，可从没尝过得知男友出轨的心情，只是她现在心太平静了，平静地太奇怪了！
孟立韵以为裴昭被吓傻了，赶紧握着她的手，现在许多双眼睛盯着，她若是开口安慰，倒坐实了宋定川心中另有所属这事。
萧筱不太明白，画中人不是裴昭又如何，本想问问裴昭，一偏头，却发现梁莞儿眼里的慌乱。
她这下更加疑惑了，便多看了梁莞儿几眼，正巧撞上方柔璇同样充满疑惑的眼神。
自己将要嫁的男子，心中倾慕着别人，高傲如裴昭，怎么能够忍下这口气？
所有人都等着裴昭的回答。
裴昭真想说一句，画中女子是宋定川暗恋之人，可她不能这么说，这么说就是当众打她自己的脸，也是打国公府的脸。
“画中女子确实不是我。”裴昭淡淡答道。
震惊声四起，窦舒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萧篱轻轻一哼，视线落在裴昭身后，抬手轻轻一指，故作惊讶道：“画中女子同莞儿姑娘倒有七分相似。”
梁莞儿的脸霎时惨白如纸，虽掩在面纱下，但那躲闪惊慌的目光落入了众人的眼里。
裴昭慢慢回过头，心中一片清明。
原来如此……
萧篱请梁莞儿前来，就是为了这一刻。
裴昭没有时间再去过多思考宋定川是否对梁莞儿有情，她现在要做的是，是堵住在座人的嘴。
“长公主真是好眼力。”裴昭转过身看向梁莞儿，双眼飞快地眨了几下，她这动作看得梁莞儿柳眉微皱，却见裴昭叹了口气，无奈说了句，“看来替你作画之事瞒不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