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裴昭只有得空就往空青医馆跑,虽然医馆仍没有人上门问诊,但裴昭也跟着南宫旻学了许多药理知识和炮制药材的方法。
南宫旻除了每日要去窦家之外,平日无事便在抄写经书,整本经书已经快抄完一半,方柔璇对此感激涕零,喊着做牛做马要报答他。
宁钰一见裴昭过来,就很识趣地举着大纸去街头坐着,阿田也不喜欢待在药铺里,索性跟宁钰一道守在街头,看人来人往、市井百态也是有趣。
屋里的狮耳琴炉里幽幽飘出几缕香烟,南宫旻给裴昭扎完最后一针,在宁钰端来的水盆里净手。
熏香闻着让裴昭昏昏欲睡,她强撑着眼皮,问道:“窦其安的伤如何了?”
南宫旻擦着手,答道:“无大碍了。”
方柔璇一听,拍着桌子站起来:“这也太便宜他了吧,早知道我那一脚要踢重一点。”
“行了吧,再踢重一点,跪一晚上的就是你了。”裴昭白了她一眼。
方柔璇讪讪地缩了缩脖子,假装看向别去。
阿田帮裴昭放下裤腿,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宁钰推门而入,眼中都是欣喜:“公子,有人上门问诊。”
几人一听,惊喜溢于言表。
方柔璇最先掀帘而出,见门外挺着一辆马车,车前立着三个妙龄女子。为首的女子,飞仙髻半路鬓,茜色绣牡丹的霞碧罗衬得皮肤如雪般莹白,伸手抚过被风吹散的鬓发,手腕上的红玉镯轻轻晃动,贵气逼人。
旁边的两个女子只着青玉罗裙,双目低垂侍奉在女子两侧。
女子凤眼微眯,睨视出现在面前的人,傲然之态尽显。
阿田推着裴昭走了出来,看见来人眉心一拧。
方柔璇迫不及待走过去,很是殷勤道:“小姐请进,医馆新开张,医药全免。”
左侧的侍女眉目肃然,不客气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位乃是长公主,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小姐。”
方柔璇耳朵里只听见“狗眼”这两个字,一团团火苗慢慢在眼底升腾。
裴昭生怕她惹出什么麻烦,赶紧朝她招手道:“柔璇,过来。”
方柔璇心中有气,怒瞪了侍女一眼,跺跺脚走到裴昭身后。
萧篱微微抬起下巴,眼睛转向裴昭,缓缓走进屋:“裴昭?”
裴昭抬起头,注视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这个长公主,心中很难生出好感。
既然是长公主,那就是萧筱的姐姐了,裴昭只知道萧筱和萧珀是皇后所出,突然冒出来的长公主是哪宫所生呢?
“长公主大驾,怎么会到这么个小地方来?”裴昭也不客气,直接问道。
萧篱显然对裴昭的无礼习以为常,也不放在心上,只上下打量着医馆,拿着帕子捂住口鼻,蹙眉道:“本公主最讨厌就是这草药的味道,你这儿满屋子都是这个味儿,真叫人直犯恶心。”
宁珂牙咬得咯咯响,这个公主哪像是来问诊的,一看就是特意过来寻麻烦的,但怕给公子惹上麻烦,只好压着怒火不发作。
“回公主,医馆自然满是草药味,行医之人闻惯了,倒也觉着舒畅。”
萧篱回头,才看发现方才回话的南宫旻,瞧见他长得也是相貌堂堂,可却做了下等的大夫,真是可惜。
萧篱一副审视的目光在南宫旻身上逡巡,宁珂真恨不得把她这看不起人的双目挖下。
不过南宫旻在她这不怀好意的目光下,倒是坦坦荡荡,这不得不让萧篱惊奇,这市井大夫行为举止似贵族公子,不骄不躁、不卑不亢。
裴昭对这个长公主的目光也不耐烦了,出声打断:“长公主若不是来问诊的,还请慢走。”
“谁说我不是来问诊的。”萧篱广袖一摆,差点呼到裴昭脸上,又转过身盯着南宫旻,“听闻有位南宫先生,治好了其安的伤,又闻这位先生在南街开了间医馆,便特意过来寻一寻。”
这时,阿田已凑到裴昭耳边,悄声道:“她母妃是窦贵妃。”
这么一说,裴昭恍然大悟,果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前脚打了窦贵妃侄子,后脚窦贵妃的亲生女儿就过来寻麻烦,真像是一群苍蝇,赶都赶不走。
“你便是南宫先生?”说着话,萧篱已经上上下下将南宫旻打量了好几遍。
“在下正是南宫旻。”南宫旻面不改色,淡淡回答道。
萧篱朝裴昭处一点,脸上带着几抹不怀好意的笑:“先生同裴昭交情匪浅呐。”
裴昭真想给这个长公主嘴给缝上,说话阴阳怪气,听着叫人浑身别扭。
一旁的方柔璇再也忍不住了,开口催促道:“长公主既然是来问诊的,就直接问诊,问这么多别的事做什么?”
侍女闻声,开口斥道:“大胆!哪家泼皮,敢如此对长公主说话。”
方柔璇晃晃头,双手抱胸,大声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方氏柔璇也。”
裴昭汗颜,方柔璇怎么有这么多江湖草莽的词,要不是知道是自己表妹,一定认为她混江湖长大的。
萧篱上下打量着她,微微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之前和窦舒华打架落水的人就是你,还真是……和传闻一般的……蛮横无理。”
说到最后几个字,还特意加重的语气。
方柔璇再横也知道不能开口辱骂长公主,就对着侍女撒气:“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小姐是谁,别一口一个泼皮,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侍女脸涨得通红,但知道方柔璇身份之后,也不敢再开口斥责,只能把气憋回肚子里。
萧篱斜了方柔璇一眼,便不再打算理睬她,又转过去对着南宫旻道:“本公主近日总感觉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常觉呼吸不畅,不知先生可有法子医治?”
南宫旻指着木凳示意她落座,宁珂拿过软垫放在萧篱手腕下,又在手腕伤覆上一层薄纱。
刚把手指放在萧篱手腕处,南宫旻便知道这个公主脉象平稳,呼吸顺畅,根本没有她所说的症状。
片刻,写下几个字,递给萧篱身旁的侍女。
“公主之症恐是有事郁结于心,并无大碍。”南宫旻避开萧篱的目光,“药方上的黄芪,丹参,三七皆是寻常药物,宫中自然是备着的。”
侍女收下药方,萧篱也扶着发鬓站起身来,娇媚一笑:“有劳南宫先生。”
话音刚落,侍女便拿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南宫旻也不推辞,示意宁钰收下。
萧篱悠悠转身,路过裴昭身边时,皮笑肉不笑道:“本公主差点忘了恭喜你定亲之喜,成亲那日不要忘了请我吃酒。”
裴昭微怔,没想到这亲事才定下,连宫里都传遍了。
说完这句话,萧篱在侍女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转眼,已经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