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高顺分别，继续北上赶路。十月底的天更冷了，寒风飒飒，有些时日还会飘雪，道路因雪融而泥泞，因而行程慢了不少。
大约赶了三天路，我终于到了一座小镇子。镇子在山脚，临水而建，故名：临水镇。此名好记是一回事，另一回事就是我在这的遭遇了。
镇子上有一家客栈――这是让我最高兴的一件事。店家是一个妇人，姓苏，名明月。年约三十，丹凤眼，是个很标致的女人。
那天我进店里时她正无聊地依靠在一张太师椅上，裹着一身大红袍。右手托着烟斗，左手拨着算盘。莹莹玉指慵懒地拨动着算珠，想来不是在算什么账目，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
“打扰了。”我说道：“请问还有客房吗？”
“客怎么就认定我这供人住宿呢？”她吸了口烟，轻轻吐了出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这……”我被她这么一问，倒给呛住了，想了会说道：“您这招牌上写着‘红玉客栈’，诺大的地不会连一间住宿的地都没有吧。”
她又吸了口烟，缓缓吐出两个字：无趣。
我以为惹到她了，也不知道哪里惹着她了，想了想还是走比较好。刚转身就被她叫住：“这儿方圆百里的除了我的店不会有第二家，你要是走了打算去哪住呢？先前是逗你玩的。过来，我领你去。”
“那，多谢了。”
她起身整理了一下那艳艳的红袍：“跟我来吧。”
客栈两层，上层是客房；下层……下层我至今也不知道有没有房间，做什么用。不要以为我在说笑，我的确有想过到里面看一看，可苏明月总是莫名其妙地从里间出来拦住我，好像她常住此处，从不离开半步似的。因而那对于我来说一直是个神秘的地方。或许也只是我多心了而已。
山野间的客栈客房根本谈不上多奢华，但这一定是我住过的最雅致的一间客栈――我住的这一间正对着小镇，落日余晖可尽收眼底。房内布置很简单，只设桌椅和床铺，墙上绘着一副秋菊图，旁边题诗：秋菊有佳色，裛露掇其英。
我赞叹：“好雅致的客房。”
“那是。”她紧了紧衣裳：“这天下之大，雅致之处也不少，但不会有任何一处似我这里。我这里的客房每一间都不一样。怎么着，这间可钟意？”
“很好，多谢。”
她点点头，嘬着玉嘴吸了口烟：“一日五钱，不供饭食。”
“好。”
“对面有家野店，饭菜还算说的过去。不过我看你这样的读书人，应该对吃食没什么讲究吧。”
“能填饱肚子即可，味道好一点那自然是最好。”
“行吧。”她嘬着玉嘴：“既然住下了那就收拾收拾。喏，钥匙，别弄掉了。”
我回到房间，开始铺被子。
夜间的小镇格外冷清。
说是小镇其实也不比得先前与高顺待过得那大，这儿的住户约莫百十户，实在少的可怜。我坐在窗边，远眺着镇子的全貌。星星点点的烛光勾勒出了整个镇子的规模。
楼下传来一点脚步声，我探出头，看见一袭红袍，慵懒的身姿裹在其中，黑暗中的一点红光，似明似灭。
这么晚了还出去，她不住这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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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似乎我住这的消息不胫而走了，因为半日下来总是有人从门前路过，朝窗户这张望，这种被人刻意盯着看的感觉真不好。我在忍受了几次之后还是关上了窗。
咚――咚――咚的一阵敲门声。我很好奇谁会来拜访。
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绿衣少女，梳着丫鬟髻，一脸羞涩地看着我。
“姑娘，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她说完这句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留下我一头雾水。
真是怪的很。
然而这样的事一日之内发生了三次，次次都是二八年华的少女，衣着素雅，举止得体，而且长的很好看。我得承认，她们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子都要貌美，但细细比起来又说不上那更好一点。
她们所做的事无一例外――敲门，跑开。很像闲极无聊，到处敲门只为一乐的孩童。两三次倒还好，再多几次我可真有点恼了。
第四次敲我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明月。她这次换了一身玄色锦衣，显得雍容华贵。
“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敢，请进。”
她进了屋内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上，手里的烟斗依旧燃着――是个离不开烟的女人啊。
她注意到了我的目光，问道：“怎么，不能抽吗？”
“不是，您请。”
她嘬了几口，又自觉没趣。所幸收了磕了剩余的烟叶，收回烟斗，别在腰间。
“还请不要介意，我只想找个人聊聊。一个人守着这么个店挺闷的。”
“您为什么会想起经营一间客栈？连个帮工都不雇。”
她轻轻地笑了：“帮工？这儿的人都是我的帮工，邻里之间搭把手还是可以的。至于为什么开间客栈……完全是我的喜好，能见识来自各处的人，听他们讲些这里之外的事，最好不过了。”她又问我：“你呢？读书人。”
“读书人嘛，自然是要去考功名的。”
“这我知道，你除了读书就没有别的可讲了吗？”
“有倒是有。”我想起了高顺。
“说来听听。”她饶有兴致。
我便将那次碰到“僵尸”一事跟她详说了，只是略微改遍了一点。
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入迷了，反正我只管讲，而她也在听似的，没有表现的不耐烦。
说实话，我对自己讲故事的能力一点期望也没有。
故事讲完了，她微微点了点头。我还是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这让我有点小不痛快。毕竟废了半天口舌。
正在我喝茶润喉之际，她突然说道：“林宣，你姓命吗？”
这个问题把我问住了，我想了想：“信。人各有命，这些都是上天注定好的。”
“你也相信这天吗？”
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她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