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高顺,一个人的手怎么会如此冰冷,摸上去就好像碰到了一块寒冬的冰,毫无温度可言。我想从他的眼里读出什么,可他一直在躲避我的目光。
“喂!你们两个还要傻站到什么时候?有闲心不如帮帮我这个老头子。”
高顺问道:“如何帮?”
“看到我腰间的背囊了吗?用里面的剑狠狠刺入这畜牲的心脏,不能再让他逃走了。不然不知有多少无辜者受害。”
高顺应着,伸手去取剑。却在伸进去的那一刻惨叫了一声,一把木剑也随之掉在了地上――他的右手不住地颤抖着,还在冒着青烟。那柄木剑好像让他受了很大的刺激,痛苦不已。我抓过他的右手一看整个手心就像被烫过一般,焦红一片。
“别……管我,快去!只有你能拿那把剑!”
这时老乞丐也在催促:“快点,这畜牲吸了不少的血,妖力非同小可,一张符纸镇不住他的!”
听他这么说我哪还敢犹豫,抄起木剑对着蝙蝠妖的心脏位置狠狠的插了进去。木剑透体而出,就像一柄燃烧着的铁剑,在伤口处燃起点点火星,伤口“滋滋”地冒着浓烟,蝙蝠妖痛苦异常,嘶叫不止。
最终,从木剑内燃起的烈火焚尽了它的心脏。它挂在半空,一动不动。
老乞丐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口气,收回了符纸和木剑。
我问他:“这就是僵尸的真面目吗?杀死唐家父子的就是这个怪物?”
老乞丐点点头:“还不止,那唐皓做的缺德生意全是它帮着干的。你晓得唐皓一个月卖掉了几副棺材吗?整整二十副,那些人全都是被它害的。”
“我的天,谁能想到一个个笑容满面的老板养着一个僵尸,就为了挣人一口棺材钱。”
“僵尸?呵呵,它可不是什么僵尸。要说僵尸,有。”他指向高顺:“喏,你身后那位就是!”
我不敢相信,大好一个活人怎么会是僵尸?
可高顺却捂着手对我点了点头。
老乞丐踢了踢蝙蝠妖的尸体:“该去交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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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不会有人知道唐家父子的真正死因了。
官府对此事秘而不宣,只是张贴告示告诉百姓:唐皓与贼人勾结谋财害命,后因分赃不均,引致杀身之祸,贼人为灭口,继而以同样手法杀了唐文。
官府一通说辞有头有尾,令百姓相当地信服。同时告示里也指出凶手由于拒不受捕,已被当场就地正法。
百姓安心,闻者无不拍手称快。
而真正的始末只有我们几个清楚。
老乞丐也告诉了我他真正的身份――除妖师。我一直以为这只是精怪小说里杜撰出来的,但那一日亲眼所见,又令我不得不信服。
我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僵尸”的真面目。他告诉我早在一年前他就开始追捕这只蝙蝠妖。蝙蝠妖不仅吸食人血,同时也会散布病疫。去年四川一带闹的好一阵子的瘟疫就是因他而起。他追到此处本来是断了踪迹的,但因在追捕过程中伤了那畜牲,他断定这畜牲一定在某处蛰伏,于是就在这小镇静静地等着。另一方面,以乞丐身份讨饭的过程中,他也知道了附近几个村子里频繁有人去世,但他们家人都缄口不言,这一点更印证了他的推断。
他感慨:“我不知道那个唐皓是怎么跟它合谋的,但人要是没那份贪心,这畜牲也应该早就自行灭了。也不至于这么多人死在他手里。”
我不解:“既然唐皓帮了它,它为何还要杀了唐皓和唐文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与狼为伴最终是要葬身狼腹之中的,何况这只吸血的畜牲,也许在它眼里,唐家父子不过是它暂时留着的食物罢了。”
我细细琢磨了这段话,不禁一阵寒颤。
我与老乞丐在镇子口分别。他说道:“行了,就送到这吧,老乞丐我还要去往别处,你也有自己要做的事对吧。年轻人,我们有缘再见。”
“告辞。”
“告辞。”
他大跨着步,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向着天边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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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客栈,去了高顺的房间。他站在窗户那,呆呆的看着夕阳。
我想了想,问道:“吃饭吗?我肚子饿了。”
他摇摇头:“我已经不记得肚子饿是什么感觉了。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吗?”
他这一问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中似有一句话憋着,却不知道是什么。最终我还是摇摇头。
“吃饭吧,你不是可以吃东西的吗?”
他却自顾自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或许就是‘僵尸’吧。”
“高顺……”
“让我说完。”他打断我:“我总是瞒着别人,就是怕别人知道我的身份后害怕我,疏远我。可你不一样,林宣,跟你说是最好的选择。
我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就记得那时候大家都没东西吃。而我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了。我的姐姐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小把栗米,正准备熬一碗粥,却被一群饿得发了疯的人给抢了过去,而她自己也……遭到了不幸。
那时我就想,要是一辈子都不饿多好啊……”
要是一辈子都不饿多好啊。带着这股执念,高顺变成了僵尸,不会有肚子饿的感觉,却再也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高顺不怕光,不怕糯米,这是他与人们口中相传的吸食人血的僵尸的不同之处。但他碰不得桃木这种驱邪的东西。
“那你今后有何打算?”我问他。
“看看那山,看看那水,直到老天不再怜悯我为止。”
“很好的选择。”
“等你高中了,我再找你,给你庆贺。到时找最好的酒楼,让天下人都知道林宣。”
“我若高中,天下无人不知林宣。”
他大笑:“在理,在理。”
我看着他,说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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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高顺分别后,就见过他两次。
虽然我没有中举,更不要提高中状元。但他依旧在最好的酒楼给我接风洗尘,诉说着他与我分别后游历过的山山水水。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我终没有再见过高顺,或许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游历,或许他已经来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