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先说一个我听来的故事。
那是某一年的冬天了,山里的冬天比山外的更冷更无情。猎人若想安稳地过个冬就得在大雪还未封山的时候打猎,每日猎一头,直到将自家的地窖填满为止。否则就只有挨饿,甚至饿死。
田魁是个老练的猎人,他熟知大山的脾气,该什么时候捕猎就什么时候捕猎。怎么打,打多少?全看这山给他多少。田魁敬畏大山,也敬畏山中的生灵。
本是大雪封山之际,田魁每日要做的无非门前扫扫雪,以免雪封了门。早上装一桶子昨夜新飘的雪,放在炉子上慢慢化了,滤去杂物,再煮沸――这就是一天内他要用的水。
每日干这些是很无聊的,因为除了这个就只能待在屋内喝酒度日,可田魁偏偏不是好酒之人。存酒只是为了吃饭时来两口罢了。家里的地窖摆满了处理好的兽肉,足够他过一个冬天了。
所以,得找点事做。
天一早,田魁就从被窝里爬出来。给自己烫了一壶酒,切了一块狍子肉放在火上烤。一半自己吃,一半喂给自己的狗。一早就有熟肉吃,这让狗很开心,围着田魁叫了好几声。
“你呀,真是好满足。”田魁揉搓着狗毛,黄狗感觉很舒服,乖乖地躺在了地上。
田魁自言自语:“好吃吧,还想要不?待会跟老子出去转一圈,要是能猎到,甭管是什么,回来奖你一根狍子腿。”
黄狗似是听懂了,兴奋的爬了起来叫了几声,还跳到了田魁身上,冲着他的脸就是一顿狂舔。
“行了,行了。省点力气啊,等会要是碰见,得给我可劲冲啊!”
“汪汪汪!”
酒肉下肚,全身暖暖的。田魁觉得浑身都是力气,不使出来实在是浪费了。他取过挂在墙上的短刀,在手里轻轻地摩挲着。这把刀不是很精致,完全就是一把刀样罢了,基本能满足使用者的要求。刀把上缠着一道道粗布,紧实极了。因为常年累月的使用,布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清了,现在是通体黑色。
田魁把刀柄凑在鼻子处嗅了嗅,隐隐可以闻到一股腥气。他凌空挥舞了几下,刀刃破空的声音听着很顺耳。他把刀挂在胸前系好皮扣,牵着狗踏入了白雪皑皑的深林之中。
远处的天空传来了一声鹰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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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天确实不好狩猎。
山里冷啊,寒风只要透过衣服缝吹进一丝,那耳朵就给冻了没知觉了。动物都蛰伏在自己的洞里安稳过冬,根本不会出来,除了为了一口吃的才会冒险跑出来。
田魁牵着狗在林子里转悠了半日,一点踪迹也找不到。其实找不找得到田魁比谁都清楚,他只是想出来碰个运气,说不定就碰上了铤而走险的呢。
他又自言自语:“老黄啊,咱们都是靠山吃饭的。这山对谁都是平等的,他给咱就收着,他不给咱不能硬抢,否则啊山神老爷会生气的。这山神爷一生气,你说咱还会有好果子吃吗?”
狗回过头“汪汪”叫了几声。
“诶,对,还是你懂我。来!”田魁从腰间小包掏出一小块兽肉甩给了黄狗,黄狗灵活一跃轻轻松松地接到了,大嚼两口吞进了肚子。
田魁拍了拍腰间的小包:“看看,管够!”
黄狗满意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边。突然,它转过身对着身后的林子警觉起来,口中一阵呜咽;后腿绷直,蓄势待发。田魁也注意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土黄色。从个头上看不会是狐狸,就现在这天,狐狸虽然会出来找食,但那东西精着呢,老早就会跑的远远的。人要想打狐狸就得下套。
田魁蹲下身,安抚着黄狗:“老黄啊,看来是只兔子,你说咱追还是不追啊?”
黄狗挣脱了田魁的手,像一支离弦之箭冲了出去。田魁“嘿嘿”笑了两声,稍稍活动了一下也追了过去。
狗的速度快过那只兔子。等田魁赶到的时候,黄狗已经叼着又大又肥的兔子等待着他的到来。田魁喜不自禁,连抛数块肉奖给黄狗,看着黄狗吃的津津有味,他自己也是高兴的不得了。他掂了掂手里的兔子,确实是够重的,这得囤了不少肉吧。
“走!老黄。回家吃烤兔子去!”
黄狗又叫又跳,围着田魁打转。
“怎么了?”田魁发现了黄狗的不对劲,低下身向着四周警觉起来。很快他注意到了问题所在。
在不远处有一排脚印――是狼的脚印。狼是群居,这荒郊野外的碰到群狼,又是冬天为。那是等于就直接给它们送了一大块肉。
真他妈晦气。
不过还好,在仔细观察之后他发现这排脚印不过是一只狼来回走而形成的。独狼就没什么害怕的了。田魁摸了摸胸前的刀,让狗顺着脚印找了过去。
脚印一直延伸至山上,一路过去随处可见动物的尸骨,多数都已经被啃得只剩一副骨架子了。又顺着往前走了一段,田魁看见了点点鲜红。
红色的冰碴格外地显眼,越往前走越多,应该是刚刚捕了猎物回到了窝里。不过田魁越想越觉得诧异,这血怎么说也应该在半路就流尽了才对,为何到了这反而流了些下来?
他隐隐听到一阵嘶吼声。应该有两头,不,三头。
狼群内斗了?他摘了弓,拈了一支箭搭好,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山洞的位置很巧妙,口正对着悬崖峭壁,能过去的就一条路。田魁正趴在路中突出的一块石头上,看着一场死斗――一只狼与一只熊。冬天熊大都冬眠,除非饿了才会找吃的。饿极了的熊最是凶狠,吃不到想吃的绝不会善罢甘休。
只有一只狼,那另一只是什么?
一阵哀嚎吸引了田魁的注意――一只幼狼躺在杂草堆成的窝中,对着撕斗的狼无力的嚎叫。
田魁明白了,这是出来找食的熊碰上了这对母子,母狼这是在保护自己的孩子。
他本想就这么偷偷撤了,但那只饿熊突然一爪子拍向了母狼的腰处。所谓“铜头铁脑豆腐腰”,这一下母狼应该伤的不轻。它痛苦地躺在地上,想动又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熊走向洞内的草窝处。
“妈了个巴子的。”饶是一介粗人的田魁也是看得一阵心酸。他擦了擦眼角的热泪,大哄了一声。
这一声震彻山林,似有千钧之力。
瞄准,拉弦,放!动作一气呵成。
又是一阵利箭破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