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白居易
“小白,是不是你电话响了?”二师兄喊到。
“我知道,等我把这个buff解了,不然一会儿都烧死了。”
“你蓝牙耳机呢?”
“也在床上呢……成了,你们先往前走。”白小白快速地爬上床,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回头跟二师兄小声说,“是导员。”
“他找你干什么,准没好事,又得干活,不接。”二师兄最讨厌的事就是导员来电话。
“哎,导员,我刚刚在上厕所,什么事呀?”白小白还是接了。
“昂,小白啊,我记得你是咱们区的志愿者是吧。”导员在电话那头一边翻着纸张一边说。
“嗯,对。”白小白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问起这事。
“我看你的记录,是一直在仁爱慈善院做义工。”又传来笔摩擦纸张的声音。“是这样的,那面现在需要几名志愿者,你愿意去么?”
“咱们学校解禁了么?”白小白问。
二师兄听到这话,一脸渴望地转过头看向他。
“原则上外面的人还是不可以进来的,但是目前学校里已经返校的学生,均已隔离了14天。今天会出通知,学生可以在校园内走动了。”
“嗷……那我可以去呀。”白小白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他太想出去了。
“好,那一会儿我去西门接你,还有另外几名同学。”
许久未见的光景,熟悉里透着新鲜的色彩,本来觉得已经瞧够了的街景,此时竟然格外亲切。只是店铺大多还未开门,卷帘门和玻璃门交错得像水中的鱼影。
仁爱疗养院,位于城北,毗邻北港湿地保护区,是一所由外企投资教会维护的慈善收容中心。接纳但不限于信教人员,他们说上帝是博爱的。
白小白去过三次,除了帮助打扫卫生,陪孤儿们画画玩游戏,还有一项工作是跟一个小女孩聊天。说是聊天,其实只是他单方面的讲话,因为那是一个陷入深度昏迷已经两年了的孩子。因为大脑不活跃,所以身体发育也缓慢许多,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仿佛时间流过她的身边都发生了弯曲。
车子停在山下,蓝导员,白小白和另外几名同学徒步向上走着,松柏杳杳,交相呼应,北风凛凛,地面吹得干净。
黑色棉袍的修女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微笑着打着招呼(尽管戴着口罩,但是白小白从sister眼角聚起的鱼尾纹里能感觉到她的微笑)。
“It‘s a really terrible winter.“蓝导员跟修女寒暄着。
“God bless you,“修女做了一个祷告的手势,“Everything will be okey.“
“Thank you.“蓝导员一边向里走一边说。
“吃了没?”修女接着问,并且看了看大家,做出邀请的动作:“我们正在做煎饼果子~”
……
“小淘,”白小白一边走进房间,一边跟床上躺着的小女孩说话。
当然,得不到回应。
据说这个小女孩,上小学之前,一直住在乡下的外婆家,跟男孩子们一起摸爬滚打。到了六岁,被妈妈接到城市里后,依旧十分调皮,为此,她妈妈没少给人陪不是。
她的妈妈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罗曼璐,三十岁出头。白小白有听到八卦,说她离异了,自己开了一个彩票站,拉扯孩子长大。
小女孩虽然调皮,但蛮懂事,二年级已经能用微波炉给她和妈妈做早饭了。但是后来有一天,她在学校上课的时候,突然晕倒了,送到医院后慢慢醒来,发现四肢不能动了。
做了很多检查,没有发现任何生理器官上的问题。因为没有肌肉萎缩的现象,所以也排除了渐冻症的可能。
刚住院的时候,小淘还自己开玩笑说,“一定是我之前动得太多啦,上帝想让我休息休息,妈妈你别担心,等我睡一觉,就好啦。”
然后她睡了两天才醒。
接着睡了八天。
两个月……半年……两年……到今天。
“我帮你把窗户开一点缝吧,咱们换一换空气,不容易生病。”白小白拉开白色的纱帘,阳光正好。
“今天花店不开门,我下次再给你买花。”他把书包放在白色的椅子上,“不过,我从同学那借了香水,给你喷一点,挺好闻的。”
细密的水雾落在白色的床单上。
窗外飞进来了一只白色的蝴蝶。
蝴蝶落在小淘纤细的手臂上。
“小淘,有蝴蝶。”白小白发现了它,虽然很新奇,但还是上前挥了挥手,赶走了。
在他落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刚刚蝴蝶停留过的地方——小桃的手臂。
噗呲。
他的脑海里,有轻轻捅破薄纸的声音。
这个声音围绕着他的双耳,拉成细长的弦,像拨动高音阶的古琴,叮——,余韵不绝。
然后他眼前的一切,霎时分崩离析,成无数银白色的碎片。
散开,落入,尘埃。
小淘站在他面前,双手扭捏地背在身后,碎花裙子和她躺在床上的时候穿的一样。
“小淘,你能站起来了?”白小白惊讶地问。
“小哥哥,原来你张得这样,还挺帅的嘛。”小淘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你的头发是白色的!”她像发现了新大陆。
在接受了小淘能站起来并且能说话的这个事实以后,白小白才试图去理解他所在的环境。
眼前是一个黑与白的世界。看不到头的横竖交错的街道上面什么也没有,白得纯粹,天空也一望无际的白。白色的天地被锋利的黑色割裂,那是数不尽的高楼——除了高矮其他地方都一模一样的黑色高楼,四面八方。
他转身,身后有一扇,只有在马戏团里才会出现的,五颜六色造型浮夸的门。
白小白看着小淘,愣在原地。
“有一天我醒来,发现在那楼里的屋子里,”小淘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栋高楼,“然后我就出来了,可是当我想再回去的时候,”她咬了下嘴唇,“就打不开那扇门了。”
“靠近屋子的话,我能听到妈妈说话,但是妈妈听不到我说话。”
“我去敲别人家的门也没人开,然后我就在街上走啊走,开始很害怕,后来遇见了别人,就不那么怕了。”
“还有别人?”白小白快速地问道。
“是呀是呀,有大哥哥也有大姐姐,还有老伯伯老奶奶,等我带你去见他们。”小淘看起来很开心,“对了,大哥哥你是怎么……”
防空警报。
天空变红。
地面蠕动。
小淘脸色大变,一把拉住白小白的手,“快躲进楼里!”
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带着白小白跑进一栋高楼的门面,她刚想松一口气,却发现手拉着的身后的白小白却进不来。
小淘冒了一身冷汗,咬牙拼命地向里扯着白小白。
“嘶,疼!”他进不去,被无形的东西阻挡。
警报越来越刺耳。
天空红得像滴血。
地面起伏成小丘陵。
黑色楼房岿然不动。
一只手拎着白小白的领子,他把丢出去,接着那人飞起一脚,将他准确地踹向那扇马戏团一样的门。
进入门的前一秒,他看见那个人借力越回了楼里,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
在异变前一刻,白小白的门关上。阻隔了,不可名状的恐惧。
他站在小淘休息的房间里,那个女生依然躺在床上,窗户依然开着一条缝,窗帘微微飘动。
然后,他收到了一条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