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光，影，声，色，都已经赤裸，痛苦着，等待伸入新的组合。”——穆旦
陈子轩挂断电话，对面前这位银行工作人员说；“南哥，单位有点事，先回去了，改天再来办你刚刚说的那个哈。”
陈子轩出了银行门，魏队长也已经带了人出来，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招呼他。
他小跑过去，跟进了副驾，边系安全带边回头问，“师傅，有案子？”
魏队长盯着手机点头。
“这时候，还有这么严重的案子需要咋们这么多人出动？连傻白甜都来了？”
“你说谁傻白甜呢。”同样坐在后座的王晓宇不满意地瞪着他。
“别贫了。”
陈子轩看师傅脸色不好，立马噤声，却偷偷朝王晓宇努努嘴。
王晓宇轻轻摇头，表示同样不知道。
“师傅，一线什么情况？咱先了解一下？”陈子轩扭着脖子小声说着。
魏队长往前抬了下胳膊，陈子轩双手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照片。照片只有一张，是站在门口拍的，虽然只能看见屋子里一半的景象，却也让陈子轩忍不住干呕一嗓子，他把手机还回去，开了一半的窗，“对不起啊师傅，我……”
“哎~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还欧欧的，丢不丢人啊。”王晓宇不会放过这样反击的机会。“魏队，给我看看呗。”
“你就算了，”魏队长收回手机，手指敲击着屏幕，一边打字一边说，“咱们管治安的民警同事接到报案先到的现场，看到这样的情形，他们怕破坏现场，也没往里进，现在已经保护起来了，等咱们和法医的队伍到了再说。”
陈子轩拧开矿泉水瓶，摘下口罩喝了一口，“师傅，报警的人……？”
“小偷，资料查出来了，是个惯犯，有底子在。这次偷到了这家，吓坏了，就报了警。已经被控制住了，但是听现场反馈，精神状态不太好。”
刚刚照片里的图像，在陈子轩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强忍着胃液上涌的条件反射，咽了一口唾沫，然后隔着口罩深呼吸一口，想抽根烟，他摸摸兜。
他们在现场已经呆了十分钟，还没有一个人能走进去。
王晓宇扶着走廊的墙吐了十分钟。这其中，她看见自己的呕吐物又吐了一次。此时正无力地趴在栏杆上。
陈子轩在离案发现场稍远的地方抽烟，脚下还有两截烟屁股，他需要尼古丁来“净化”自己的呼吸系统，虽然抽烟有害健康，但是这件房子里的一切，给他们队所有人的心带来了更严重的打击。
十分钟前。
他们下车。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味。
这个味道在他们走上楼梯，接近案发现场的过程中，越来越浓。
像一块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抹布，浸满了陈腐的血水，严严实实地糊到你的脸上。
在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散发出这种味道之前，还可以凭借好奇接近，但是当看到屋子里的景象后，人们只剩下两种感觉——颤栗和恶心。
一个约一米多高的泡菜缸子倒在地上，流出来的是深褐色的散发着血腥味的液体，铺满了每一寸地板。随着这些粘稠的，发酵的液体一起倾倒而出的，是覆盖着斑驳汁液的发白肿胀的人体碎块。
一地。
一地的连着手的胳膊和连着脚的小腿。
但是，这家客厅里，还有七八个这样的缸子。
打头阵的魏队长站在原地大概一分多钟，才挥手说道：“小陈，你们法医队先进，小心点。子轩，你去告诉外面的同志，把警戒线再往外拉一拉，一定不能让群众靠近这里，莹莹那一车人呢？你们挨家挨户走访调查，注意保密。今天这事，光咱们组办不了，我要先跟局里反映一下情况。”魏队长看着众人还有点发愣，低吼一声，“干活！”
“明白。”陈子轩搓断烟身，顺手把王晓宇从地上拉起来，转身下楼。
十几分钟后，五六辆警车急驰而至。
“宋队，潘队。”陈子轩跟这两队的同事简单打个招呼，领着他们朝三楼走去。一边走，一边呵回对面楼上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老魏，什么情况？”宋队长跟陈子轩的师傅较熟，离门口几步远的时候就皱着眉头大声地说道，几步跨过去，扭头看了一天屋里，“草。”他忍不住爆粗口。
潘队长稍矮，人也比较白净，看到屋里的情况后脸上本就淡薄的肤色唰地一下更加苍白。
两名队长还坚挺着，跟来的组员却不淡定了，重复了陈子轩他们这组刚来时候的，既视感。
空气里混着呕吐味，更难闻了。
“那些地上的，”魏队拿手指着地板上的那些东西，“都是血，那些缸子里的，还没打开，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干。”宋队长长的又黑又高，脸阴下来时似乎能带来一片乌云。
“没开就别开了，”潘队长脸色缓和了一点，“如果里面有些复杂的挥发成分，需要保留到实验室。”
“刑侦的同事，可以进来了。”法医组的一名女警察在里面喊道。
宋队冷着脸杵在门口，俯视了一圈在场的年轻人，“规矩，不用多说了，这个案子，都自己心里有点数。”
“行了，老宋，别吓着孩子们。”魏队张把他拉到一边，伸手招呼着陈子轩他们穿好鞋套带好手套陆陆续续地往里进。
他们一边走，一边听着宋队声音不大不小地抱怨，“上头怎么想的，新岛警局净派这么些小年轻的来。”
“新岛不是新成立的区嘛，这些小鲜肉，也是想有个新气象吗。“魏队长又劝，”咱不也都是从年轻人过来的么。”
“这是来办案的，还是搁这选秀！昂？”宋队长还是不满意。
新希望岛是近几年成立的新区，有近一半的陆地面积是填海围造的，取这个名字，也是想重新焕发滨海市这座老城的新活力。所以招商引资，招的都是一些高端行业，绿色行业，高净值行业。调派来的警察们，男生都是高高大大年轻帅气，女生都是知性干练大方优雅。但是宋队长对此嗤之以鼻，他认为做警察的不看脸看的是业务水平，为此，还多次向上级领导反映过这个问题。
此时，这些年轻的后辈，像小丑鱼躲避章鱼一样，凭这生物的本能在逼仄的楼道里尽可能地远离宋队长，走成了一个环形，进了屋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