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没有想到会在那样的地方见到熟人，还是那种稍微有一点熟但又不是太熟的人——他的客户，警察陈子轩。
蛰伏了数月的娱乐场所迫不及待地争奇斗艳，像开屏的孔雀，吸引着久违的顾客，期待所谓的报复性消费。
金碧辉煌的门童重新穿上制服，戴着白手套，开门关门迎来送往。门童看着一街之隔的“金满地”，叹了口气又暗自欣慰。那家店因为筹措不到资金，在苦苦支撑了两个月后，于一周前宣布破产，此刻人去楼空，只有几名昔日的服务生时不时地路过，等着老板发拖欠的工资。
南方从后座椅上扯过自己的腰包，“小凡哥，你们对公的和客户吃饭，找我这个人条线的来干嘛啊？”
吴凡把方向盘打整，熄了火，“你长得帅啊。”
“靠，我可不是鸭子吭。”听了这话，南方白净的脸庞更白了。
“行啦，逗你的，走吧，”吴凡解开安全带，拔出车钥匙就要开门下车。
“到底啥事啊，你这不说清楚我可不能去，万一你们看我好欺负把我卖了。”南方抓着没解开的安全带。
“行啦行啦，你这人就是啥事儿都较真，跟你开玩笑的。”吴凡侧着身看他，“这个老总搁我们那儿做项目，他个人想做点理财，你说这好事，我不得想着你么。”
“啊……”南方正愁呢，眼看着一季度就快过完了，可任务连五分之一也没完成。“谢谢凡哥谢谢凡哥。”
“可以走了吧……”吴凡半眯着眼睛瞧他。
门童替他拉开门，南方轻声说了句谢谢，门童有些意外，害羞地说不客气。
独占一整栋楼的金碧辉煌，大厅格外奢豪，打通了四层楼的高度，只为了垂下五米长的水晶吊灯。光洁的香槟色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数不胜数的水晶坠，像晴朗夜空下的湖面。只是这湖水，不是来自山泉，而是来自人的欲望。
“先生您好，两位是嘛~”迎宾的女服务员躬身问候，说话的节奏既不让人着急也不使人感觉拖拉。
声音真甜，南方想着，比行里的女员工们温柔多了。
吴凡比南方多一个身位，走在前面，“有预定，夏先生。”
“好的，稍等，我帮您查一下。”女服务员一边轻轻滑动手上的平板电脑，一边陪着他们两个人往里走。
七八步之后，才走到大厅中央，南方第一次来，仰着头望着正上方的吊灯——一圈一圈蜿蜒着，让人目眩，好像看得久了，就会被吸上去一样。
“您好，您的包厢在三楼，白金汉宫。”女服务员五指合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接着在耳麦里呼唤着同事，“小王，带客人去白宫。”
这个包厢的名字，南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吐槽，害怕一推门进去看到金色翘发的川普冲着他咆哮。
金碧辉煌不设置散台，提供餐饮服务的在大堂左侧的二楼、三楼和四楼的包厢，再之上是客房，这一侧被称为A区。A区有四部电梯，尽可能地缩短了客人等待的时间。
吴凡和南方跟着被称作小王的男服务生来到白宫门口，小王敲了敲房门后站到一边，吴凡一边开门，一边递给了他一张红票子。
南方想问，就算在外面带个路都有这么多小费？但是为了不暴露自己见识少，装模做样地冲着人家点点头，跟着进了去。
屋子里已经有三个人，南方认得其中两人，一位是楼上对公部的经理，还有一位是跟自己一批入行的员工，姓赵，海归，比南方大两岁。培训的时候吃住都在一起，玩的还可以，后来分到了不同的支行，就再没有联系了。后来听人谈起他，皆称呼他为赵公子，想来是家世不凡，不过具体情况并不了解。
互相引荐问候了之后（另一人是部门经理和夏老板共同的朋友），由于主角夏老板还没有到，几个人分别聊着天。
“好久不见啊，方哥。”赵公子走过来跟南方招呼。
“好久不见，耀哥，听说手里办了好几笔大业务，厉害了。”南方笑着说。
“对公不好干啊现在，加班累毁了，写完准入写客调，领导还催着赶紧做完授信。还是对私好，省心。”
“对公绩效多啊，我们对私就只能挣上你们一个零头，你看看你们动不动就人均好几万，我们下面网点上个季度才两千多。”南方把话推回去，这就是虚假的商业互夸么？他心想。
“哎？你这小包挺帅的啊……LV啊，可以啊方哥。”赵公子伸手抬起南方胸前的挎包，颠了两下。
“英雄联盟合作款。”南方笑着说。
“可以可以，我好久没玩了，哪天撸两把哈。”
众人的交谈被开门打断，夏老板和他的几个朋友一起走进来，气氛被推向了一个高潮。
南方时不时地夹着菜，听着众人高谈阔论关于经济和政策还有全球疫情的事情，偷偷翻看手机。
酒过三巡，改敬的酒也敬了，改加的好友也加了，南方起身，跟身旁的凡哥说去趟洗手间，便出了门。
站在门外走廊上，他大口喘着气，呼吸着自由的清新空心，一低头，正好和刚进门的穿着便装的陈子轩对上了眼神。
他不知道要不要打招呼，只轻轻点了点头，是来执行任务的么？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向洗手间——好尴尬，不想被当作那种寻欢作乐的人啊。
解决完，他站在洗手盆前洗手，顺便摘下眼镜，抹了两把脸，神清气爽。
抬起头，刚想戴上眼镜，他愣住了。
在朦朦胧胧的视野里，他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脸上茁壮地长出了黑褐色的毛发，前脸凸起，犬牙刺出，耳朵变尖。
低头，凝视着自己的双手，肌肉和骨骼变粗变大，手指前端探出指甲，锋利坚硬，变成了一双爪子。
他，变成了自己梦中狼人的模样。
这时，洗手间的大门被人推开，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