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做大事的女人,又决断又有行动力。
林平裕毫也不含糊,一回到家就把一张写好的八十八万元的支票放在了承种山的书桌上。
听到大门有响声,林平裕知道是承种山回来了,忙到门口迎接:
回来了,种山。
承种山听得出林平裕的声音里有些许讨好的成分,往常她可没这么殷勤热情。
承种山看了林平裕一眼,也不答话。他胡乱换了拖鞋,径直往自己的书房走,边走边说:那混账东西在哪?你把他给我叫回来!
林平裕不急不恼地把承种山的鞋子摆摆好,道:哦,逸儿刚打过电话了,他说今晚有约会。
承种山停住脚步:约会?和谁约会?是不是和那姑娘?
林平裕笑道:当然是和姑娘啊。整天和那几个秃头哥们在一起打球,吃饭,比画画,那能叫约会吗?
承种山想想也对,又道:那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林平裕看了一眼承种山的脸色,道: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长得好看肯定是不用说了,不然咱逸儿的眼光能看上吗?你瞧他画的那些美女图也知道了啊。
承种山瞥了林平裕一眼。
林平裕又道:逸儿说他不回来吃晚饭了。我跟你说了吧?明天他要跟李子悦入蜀去青城山采风,今晚要准备准备。
承种山:你那逆子是不是不敢回来见我啊?
林平裕面有愠色:瞧你这话真难听,好像逸儿是我从哪带来的孩子似的?难道他不是你儿子吗?
承种山:都是你惯的他,那么大人了,还像没长大一样。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林平裕:我一直说孩子还是单纯点好。这世道这么复杂,你让他活那么累干什么?你说咱们家既不等着他挣钱养家糊口,也不等着他博取功名,是吧?他每天只要快快乐乐,简简单单地生活,做点他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就行了吗?至于他单纯一点,幼稚一点,那都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此时承种山的脚步停在了书房门口。
书房是承院长平时存放那桶普洱茶的地方,一眼看不到那桶兰香,承种山的心好像被谁揪了一把。虽然已经知道兰香被儿子拿走送给了别人,可在没回到书房之前承种山似乎还存在一丝幻想,或者说痴心梦想。
林平裕跟在他身后,道:你倒是懊糟啥呀?等儿媳妇过门的时候把那桶茶带来,亲手给你冲上一杯不就行了?
林平裕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这话此时对承种山来说是充耳不闻,他心里只想着那桶兰香,至于儿媳妇,好像是银河系的事,与他关系不大。也是啊,兰香已经跟着他五、六年了,而那姑娘,未来的儿媳妇,他在今天之前听都没听说过,到现在连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更没见过面,连照片都没见过。就这样就把我的兰香给送出去了?岂有此理?
承种山进了书房,坐进书桌前的圈椅里,神情沮丧。他一眼看到了林平裕放在书桌上那张八十八万的支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支票团吧团吧就扔地上了。
林平裕的笑容不见了,道:原来我还真不知道,你和那桶茶有这么深的感情。
承种山:对了,是感情。你明知道不是钱的问题。
林平裕心里也明白不是钱的问题。可是儿子已经把那桶兰香拿去送给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而且她当时也是满心欢喜地同意了的。谁知道承种山会这么在意啊?
于是,林平裕解释:你也知道逸儿就是这样的孩子,他能把你的宝贝给人家,这说明他愿意真心真意地对待人家,说明这姑娘在他心里的位置是何等的不一般,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我说种山啊,你就别耍小孩子脾气了。等儿子娶了媳妇,咱们抱上孙子,等你退休了,咱们两个推着孙子散步,送孙子上幼儿园,上学,多幸福的日子啊。
我想想都要笑出声来。我跟你说呀,我今天走路的步子都比平常轻快了不少。这人活一辈子,到老了没什么指望的,还不就指望儿孙满堂,含饴弄孙嘛。别闹了,咱们家。。。
承种山:咱们家那么多东西,什么不可以给啊?字啊画啊,还有景德镇名师的陶瓷,给什么不好?偏捡我心疼的,宝贝的,不舍得的?
林平裕:哎呦,这不正说明儿子和老子的眼光一样好吗?老子视为宝贝的东西,也入了儿子的法眼,所以人家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嘛,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承种山:我高兴个屁!
看来承种山是打算在今天把一辈子的“屁”字都说完。还没完呢。
今天林平裕的脾气出奇地好,往常要是承种山这样她早不干了。人家那可是几十个亿投资公司的总裁啊,这些年在外面叱咤风云,受到的尊敬和养成,哪是在家里因为小老婆兰香受气的大老婆啊?
也是仗着平日历两口子恩爱如清朝,举案齐眉高,所以承种山这会才敢这么为了一桶兰香跟老婆发脾气。而林平裕之所以受着承种山的气,归根到底还是为了儿子。要说有谁把儿子当成掌上明珠一般护着,林平裕首当其冲。
林平裕道:行了,行了。还说逸儿长不大呢,我看这个家里只有一个成熟的,哄着你们两个像孩子一样。。。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是不是?儿子找女朋友,这是咱们家的大事,别说是几块茶饼了,现在就是让我把这房子腾出来给他我都愿意。你忘了前几年这小祖宗是怎么让咱们费神的了?如今他浪子回头,我烧香磕头还来不及。你这么大人怎么也耍小孩子脾气,不就是几块茶饼嘛。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承种山道:几块茶饼?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买到啊?现在市场上敬昌圆茶已经是孤品了,你知道什么?
林平裕:哎呦,还孤品?我虽然浅薄也知道那是形容古代老字画用的词汇。。。
承种山:你知道个屁!
这已经是承种山今天第三次用这个字眼了。林平裕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心想再说什么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她失望地看了承种山一眼,叹了口气,抬脚往门外走。
林平裕听到她背后承种山的声调都有些变了:兰香,我的兰香啊。。。
她停住脚步,愤愤地回头道:你在哭吗?像死了老婆似的。。。我死了你也能这么哭吗?
比这要差一点。兰香毕竟是小老婆。。。书房里承种山抽动鼻子,翻着眼珠子说。
林平裕气得牙痒痒,咽了两口吐沫:那我就安心了。说着她又抬脚走路。
林平裕已经身在走廊了,听到承种山的声音:兰香啊,我的小老婆。。。她又停住了,心想这也太过分了。她在想下面该如何应付。
过了一会,又听承种山道:林平裕。。。
林平裕没好气,慢腾腾地答道:干什么?
承种山声调降了下来:过来。。。
林平裕出现在书房门口,承种山愁眉苦脸地看着她,然后无力地张开双臂:过来,抱抱我。。。
林平裕哭笑不得,心想我这是在给两个男人当妈呢。她摇摇头,不得不朝表情痛苦的承种山走过去。
承种山抱住她,把头埋在她肚子上,咕哝着:小老婆不在了,只好大老婆抱一抱了。
林平裕笑,拍了拍他的肩头,口气柔软道:行了行了哦。等什么时候再拍卖我陪你去,再买一桶贵的,我赔给你哦。好啦好啦。。。
承种山耷拉着脸,不说话,使劲搂住林平裕不放。她又道:简直跟老儿童没什么两样。
林平裕心想,这也真是的,家里收藏了好几十桶普洱茶,种山就跟这桶兰香摽上劲了。逸儿也是,就偏偏相中了这桶兰香。你说这爷俩别扭不?
过了一会,她想起他们俩都还没吃饭,松开他的手,道:走吧,吃饭去。
承种山没精打采地:你先去吧。
林平裕知道他还没过劲,自己起身离开书房。
她来到厨房,看到满桌子的时令小菜——承种山口味清淡,喜欢吃阿姨柳姐做的小菜;还有林平裕特意嘱咐的八宝莲子粥。
她本来想在饭桌上好好跟承种山聊聊儿子的大事,没想到那一桶茶竟然如此大动承种山的心尖,现在搞得自己都没有心思吃饭了。
不过,一想到一向离经叛道,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儿子,如今遇上了能让他动心的女子,终身大事有了眉目,林平裕的心情又愉快起来。于是她换了大一点的金边碗,盛了八宝粥。
林平裕不想自己吃剩了留给承种山,于是取了一个大一点的空盘子,从各个盘子中夹出自己要吃的菜,放在面前。
她边吃饭边盘算着:这普洱茶也送出去了,两个人又约会见面,看样子进展还蛮快的。等过几天,探探逸儿的口风,约那姑娘来家里吃个饭。
不然先看看照片也行,应该有照片吧?现在的年轻人不是走到哪都咔咔地照个不停吗?哎,自己怎么竟然忘了问逸儿照片的事?
林平裕想象这这会逸儿和女朋友也正在一起吃饭,说着甜言蜜语,心里不觉美滋滋的。吃饭最能交流感情了。
忽然,林平裕听见大门有声响。她纳闷:是逸儿吗?这么快回来了?
除了阿姨柳姐,别人没有这家的钥匙,只能是逸儿。
林平裕放下碗筷,起身。
呦,我儿回来了。。。林平裕看了一眼客厅墙上的老式挂钟,觉得承安逸这么早回来,不太对劲。
承安逸正换拖鞋,叫了一声,妈。也不正眼看林平裕的脸,就直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林平裕跟在承安逸身后,等进了他的房间,她才看清承安逸的脸色,遂问道:你怎么了?
承安逸不回答。
跟人家闹别扭了?林平裕又问。
承安逸也不答,在书架上翻书。
大概是要找一本书?不然他吃完饭应该回自己的公寓收拾行李准备采风,不该回这来。
林平裕仔细查看承安逸的脸色:到底怎么了?逸儿,你告诉妈。你哭过了?哭什么?
林平裕自己都要哭了。上一次逸儿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哭的,她已经早忘记了。不过她记得逸儿初中在学校跟同学打架,回来被承种山用竹板打屁股的时候,他都没哭。
承安逸:她不要那茶。。。
林平裕的心都抽紧了。心疼她的宝贝儿子啊。
送去的东西要退回来?这什么意思?这可不是小事。
她立即去书房找承种山算账:都是你在那叫唤。这下好,人家不要你的兰香,你等着你的小老婆回家来吧。
承种山反而懊恼了:什么?她竟然不要,要还回来?这真是有眼不识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