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安逸来到洗手间洗脸。他边洗边想,可能是自己给唐隽晖的兰香太贵重了?这也是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琢磨的问题,因为唐隽晖提到嘉德。
当初他没考虑那么多,只觉得那兰香特别适合唐隽晖的气质。
他也不知道缪清会听到父母的对话,唐隽晖会去查那桶茶的来历。
事实上,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唐隽晖在网上查到嘉德拍卖的信息,从而判断出这桶兰香价格不菲。
他没想过那么多。他根本没想到过在把兰香送出去之前,要检查一下茶叶桶,看看里边是不是有他老爸写下的小纸片或者别的什么。这些小事他从来不在意的。
还有,最重要的是,自己并没有准备在今晚对唐隽晖表白,怎么忽然就变成那个场景了?还有,唐隽晖为什么那么生气?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其实,按照当今的流行说法,承安逸今晚在水吧对唐隽晖说的那段话纯属“尬聊”,他自己竟然还没意识到。
回到卧室。一进门,承安逸瞥见墙上那把从北海道带回来的有1.6米长的日本和弓。他想到几年前读到的一本书,“剑术与禅心”,是一个德国哲学家在日本学习射箭后写下的心得。中心意思是说,“射箭”最重要的,并不是时刻想着要射中靶心,而是无止境的“忘我”。
是啊,无欲则刚。对于唐隽晖,他可能是太认可她了,太想得到她了。交情不深就送给她那么贵重的兰香普洱(虽然自己并不认为贵),也可能吓到她了吧?自己对她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了,全似深熟,可她不一定有这种感觉。从她要还回兰香的举动来看,她根本就没有和我一样的感觉。
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显然是没有“忘我”,而是显示出太多的自我。
书房里,林平裕和承种山肯定也在讨论唐隽晖不要兰香这件事。承安逸能听到他们谈话声,但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他想,不管怎样,他应该亲自跟父亲说明那桶兰香的经过。
此时,承安逸收到微信提示,他无聊地看了一眼,是他做助教的油画系,大三一班的女生利姿,他的众多女粉丝之一。
他想起昨天下午在操场上,利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也不顾周围还有一大堆别的男生。
利姿:男神,没想到在这碰到你,呵呵。
承安逸立起眉毛:哦。。。你不好好上课在这闲逛什么?
利姿笑:为了与你偶遇啊,嘻嘻。。。男神,我们在你的画室放了一些吃的,你别忘了拿。
说着利姿摆摆手跑掉了,加入不远处几个笑嘻嘻跟承安逸招手的女同学,边回头边快步消失了。总有女孩子给他送吃的。难道我看着像吃不饱的样子吗?承安逸摇头。
这时手机上已经有几条信息。
利姿:男神,你知道吗?
利姿:刚刚我们宿舍的女生有谈起你哦,呵呵。。。
利姿:在吗。。。
承安逸:?
利姿:因为我告诉她们我昨晚梦见你了,哈哈。。。(捂脸表情)
利姿:。。。不知道是我想你还是你想我了?(2个调皮表情)
承安逸:。。。你想让我跟你道歉吗?(酷酷)
利姿:你不想表白吗。。。(3个捂脸表情)
承安逸明白,利姿只是跟他比较熟,时不时地开他玩笑。不过他也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如同“生龙活虎”,可以赤裸裸地吃人。他见得多了,见怪不怪。他想起了那个经常直接叫他“老公”,在社交场合可以看似不经意地挽住他胳膊的花柔穗。
还是告诉她吧,免得她以后放肆。不过他想到利姿的“骚妹帮”,她是帮主。会不会弄得满城风雨?
过了几秒,承安逸:。。。名草有主了哦,SORRY
利姿:真的吗(3个惊恐)
利姿:你有女票了?。。。哦,想起来了,是吴潇婚礼上那个唐大娘,对吗?。。。这么快(3个惊吓)
利姿:真是她吗?
利姿:......
利姿:什么嘛。。。我还以为只是传说。。。(3个快哭)
过了一会。
承安逸:被丑拒了(3个痛哭)
利姿:她敢(3把斧头+ 3把菜刀+一个炸弹)
过了一会。
利姿:不说话了。。。
利姿:生气了。。。?
承安逸在想,很久没有跟女生在社交网络上交流了。偶尔无聊的时候,他才会回她们的话,否则他每天什么都不用干了。
又过了一会。
承安逸:小孩子不懂大人的情感(调皮)
利姿:(3个鄙视)
承安逸:好了,我要去找她了
利姿:吼,拉黑你。。。
承安逸:以上谈话只限你我之间
他还是有点忌惮利姿的“骚妹帮”。他想他这样说了一嘴,她该不会轻举妄动了。
在社交软件上勾勾搭搭,打情骂俏,那些把妹的技巧他很娴熟,他会的。可是见到唐隽晖,他那些技能似乎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正经说话的本能了。
因为,正如那些小女生把他当做男神一样,唐隽晖是他的女神。承安逸明白了,他对她太认真了,太崇拜了。
承安逸又想,那桶兰香真是宝贝,是最有效的试金石。
我已经探出她是个正经姑娘,对吗?如果不是的话,她完全可以半推半就啊。我也试探出我自己也是真心想要她的,对吗?不然我不会哭啊。
话说,当时我怎么就哭了?我哭什么?
今晚留给唐隽晖的印象实在太糟了,她一定认为自己是个怂到家的窝囊废。一旦女人有这样的印象基本就完蛋了。太怂了!!!严重鄙视!
好吧,我必须见到她,今晚必须见到她,及时消除她的坏印象。时间太长就成了固定印象了,尤其是明天自己还要去成都。
想到这,承安逸站起来。
这时,从书房传来承种山的声音:承安逸。。。你过来一下。
这时,他的手机也随着他的动作响起了,是“缪清老师”?
承安逸早就添加了缪清的电话,因为庄德娴告诉他,缪清是唐隽晖的闺蜜,他自己也看出来了。还有,前两天他从崔英木那得知,缪清竟然是陈晓坤的老婆,而陈晓坤是国美本科时比他们高两届,隔壁寝室的陈眼镜。
承安逸顾不得老爸叫他。他按了接听,道:缪老师,你好。
缪清道:呵呵,承安逸,我刚刚才发现你跟陈晓坤也算是同学。。。呵呵,太巧了。
承安逸:是啊,那时候我们经常一起打球。。。
缪清:嗯,今晚不跟你叙旧,我打电话是要告诉你。。。冲着我和唐隽晖这么多年闺蜜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密码。
承安逸:密码?
缪清:是的,一个博客私密文章的密码。我发短信给你了,就这样。
缪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承安逸查看短信,果然看到缪清发来的博客地址和密码。不过承安逸顾不上点击网页查看,他看了一下时间,他需要马上出门去。
经过书房的时候,他推开半掩的门,朝里面神情严肃的林平裕和承种山说了一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已经匆匆消失了。
此时,唐隽晖正在家里插花。
晚上承安逸在她车里这一哭,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不,是很不舒服。是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吗?都是他先说的什么三十岁。。。
是啊,那孩子哭哭啼啼委屈的样子到现在还在自己的眼前清晰可见,让自己感觉好像做错了什么。可恶。
她又觉得他好笑。他竟然说什么,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考虑接着读博士。。。呵呵,难道他认为我的博士是我们之间的障碍吗?
男子动情很可怕。记得有人说过,男子动情才会哭,是真情流露。
真情流露?
回到家,她首先给缪清打了电话。她想找个人说说话,虽然不确定具体要说哪些细节。
缪清告诉唐隽晖,她和陈晓坤刚从儿童医院回来,他们四岁的女儿陈西溪感冒了。下午幼儿园老师来电话,孩子被陈晓坤提前接回家了,是在幼儿园被传染的。
这大夏天的感冒?小孩子可真是脆弱。
只听电话那边缪清笑道:我知道了。你去给人家送还那桶兰香普洱了,对不对?
唐隽晖不知道说什么好。她道:好了,不打扰你了,你看孩子吧。
缪清道:你不想跟我说说吗?
唐隽晖道:忽然不想说了。
缪清沉吟了一下,道:那你等我一会。
电话没声音了。她们互相挂断了。
唐隽晖知道,按照缪清的性格,她一会肯定要跑过来。
她接着翻电话薄。戴如心不用找了,前两天打电话,她说刚跟许胖子从台湾婆家回来。再说她在怀孕中,最好不要跟她讲任何对情绪有影响的话吧。
她接通唐云晖的电话,不知道要跟阿姐说什么。也许她要跑到她家,对着她不管不顾地排泄一通?
唐云晖说她正在跟装修师傅布置装修方案,让她半小时后过来。
唐隽晖:装修?你的家要重新装修吗?
唐云晖道:哦,我可能忘告诉你了,年初的时候买了一套银行拍卖的房子,就在16层,我现在公寓的下一层;把东山,采光好,另外面积比我这套大将近一倍。
唐隽晖:哦。。。
她心想,不明白为什么唐云晖又弄一套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
唐云晖好像猜到了她的心思,道:这是一套商住两用的房子,所以面积需要大点。另外,滕雍说他最近可能要回来。。。
唐隽晖问:滕雍要回来?回来结婚?常住吗?还是探亲?
唐云晖道:是。。。等见面跟你细说吧。
唐隽晖想,也是,不是几句话能说清楚的。她们挂断了电话。
她想找个人分享一下今天晚上见到那个姓承,名安逸的男人的表现。。。哦,不能叫男人,简直就是一个孩子。。。的表现。。。
可竟然找不到一个人!
唐隽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社会资源还真有点匮乏。一种失落孤寂的感觉朝她袭来。这种感觉哪里来的,是承安逸吗?他竟然影响到我的心情!
这时,唐隽晖看到地板上那一大堆的切花,上午在凤起路花市买的。于是她又打电话,告诉唐云晖她今晚不过去了。
切花需要及时处理,怎么差点忘记了。
于是,唐隽晖开始插花。
今天买的似乎有点多。有红色的剑兰,白色的鱼腥草,橘红色的非洲菊,各种玫瑰,荷花和荷叶,粉色的郁金香,以及一些配材。
通常粉色的花,比如非洲菊,康乃馨或者剑兰,都显得有些晦涩,不够亮堂。而粉色郁金香则不同,似乎饱含水分,粉得鲜艳,粉得亮丽。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粉色郁金香,让人欣喜。
好久没插花了,以前花道课学习的很多内容都忘记了,只有基本技巧和插花口诀还在。比如,高低错落,疏密有致,虚实结合,主宾明确等等。
其实这些都是不需要记忆的。会插花的人自然会按着这些操作,这是一种自然的审美要求。因为不这样,插花的效果就不会好。
有的时候她感觉奇怪:小时候自己的图画课成绩最糟糕了,连画最基本的太阳和房子都画不好。图画本用的特别费,一张张没画好的纸被她撕掉了。没到期末,厚厚的图画本就变成了可怜巴巴的,只剩几张纸页的薄薄的宣传册。
她特羡慕那些拿起笔来就能画出图案的同学。
然而长大后她逐渐发现,对于色彩的敏感,对于比例的感觉,她比周围的人都要好。就像插花,她就能插出很唯美的图案来。
粉色的郁金香最好处理。剪掉些许茎秆,直接插进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缸中,摆在古典钢琴上,清淡简朴,又温馨高雅。
唐隽晖端详了一会郁金香,接着打开音响。
插花的时候都是要有音乐的。唐隽晖找到了那首美得让人窒息的,亨德尔的咏叹调,“Lascia Ch’io Pianga-让我哭泣吧”。她听的不是歌词,是那曲调特别能打动人的心弦,尤其是在今晚。
还有美酒。她来到厨房,给自己倒了少半杯的红葡萄酒。还在不能多喝的日子里,少喝一点,至少会营造出一点气氛。
唐隽晖先把剑兰斜口剪掉一寸左右的花杆,斜着放进一个日式花桶中。
这花桶的桶身细长,横提手弯月形,提梁的长度比桶身还高了几分。真正的简约风设计,干净大气;是唐隽晖喜欢的风格。
她想,这花桶几乎就是为剑兰而生。它长长的腰身,使得剑兰放进去与提柄正好形成一个15度夹角,整个器具与花的比例符合黄金分割,是一种直白朴素的美。
她又在花桶中插进一根叶子丰富的漆树枝。绿叶衬托在红色剑兰身后,造型丰满,清新雅致。
她满意地把花桶放在电视机右边的地板上。
接着,唐隽晖把荷叶和荷花简单地插进一个大陶瓷缸中,这陶瓷缸是景德镇名师徐国琴的婴戏图。陶瓷缸矮胖阔口的器型,与荷叶和荷花的比例正好相配,给人清新悠远的荷塘意境。这是要放在主卧的飘窗窗台上的。
接下来,唐隽晖着手需要更多设计和构思的插花。
其实,花道是一个人自己与自己的对话。
她感觉自己今天枝干的线条衔接不够流畅,大概对应了她稍微有点烦乱的心态。还有,这循环播唱的咏叹调似乎也呼应了她的心境。
她忽然想到,承安逸会怎么看?用他画家的眼睛来评判的话,面前这盆插花结构如何?色彩搭配怎样?能得多少分?
等到她意识到自己这样想到承安逸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脸上忽然爬上红热。
这时候门铃突然响起来,她又吓了一跳。刚才她太专注于自己的思绪了。
死丫头,到底还是来了。唐隽晖心里想着缪清的样子,起身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