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隽晖脚步匆匆地来到自己的Mini cooper前。打开车门的时候她在想:难道这真的是那位老成持重,四平八稳的承院长承种山的儿子吗?
她又回到最初在婚礼上见到承安逸时的想法:难道这些年,就从来没人给承种山写过匿名信劝他滴血验亲?什么研二在读,简直是不折不扣的中二插班生!
大概是光顾着生气了,等唐隽晖打着火要倒车,才发现自己的车子被后面的一辆跑车挤住了,想要倒出去非常困难。她从后视镜中看到那车身是斜着插进来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么特马倒霉!
是谁这么二五眼?要不就是仗着自己跑车的身份高贵在这里撒野?这是VIP预留车位,预留车位懂不懂?
这是滕派酒店!姑奶奶我有四分之一的股份!嘘。。。唐隽晖四下看了看,这样的话她平时从不出口。
或许是停车场灯光下昏暗,或许是唐隽晖是太生气了,她竟然没有注意到那辆红色的保时捷是她在学校停车场见过的承安逸的座驾。
唐隽晖打开车门,余怒未消:还有管车位的保安,干什么吃的?我要是管理滕派的话,让你们统统下岗!不,我要告诉唐云晖,让他们统统下岗!
唐隽晖气呼呼地,一只脚刚伸出车门,却像架在云中一样,被两只有力的大手截住,送回车内,挡在“砰”地一声被关上的车门之内。
等唐隽晖明白过来的时候,发现承安逸已经从另一侧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唐隽晖表情严肃:承安逸,你想干什么?你知道吗?滕派柔嘉是我家的酒店,保安就在。。。
唐隽晖扭头,想看看是不是有保安在附近。
今天中午跟崔英木他们吃饭,他已经知道了滕派酒店是唐隽晖的外公创建的品牌酒店,所以他刚才停车的时候特意仔细打量了一下环境。
承安逸也很严肃:唐隽晖,你别闹了。
什。。。什么?别闹了?
唐隽晖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是谁在跟我这么说话?
承安逸满脸诚恳:唐隽晖,我不是跟你闹着玩的。我是真心要和你好的,我要做你的男朋友。我想天天跟你在一起。。。我们交往吧,然后结婚,然后生很多孩子。。。
这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那个会背唐诗,说古汉语的家伙跑哪去了?那个从唐朝穿越回来的家伙哪去了?
唐隽晖看着承安逸的脸,不禁伸出手去摸承安逸的前额,她想看看坐在自己身边的是不是一个真人:你是谁?你叫承安逸,对吧?
承安逸顺势抓住了唐隽晖的胳膊:唐隽晖,我。。。
唐隽晖不给承安逸说话的机会:你发烧吗?你在说梦话吗?
唐隽晖甩开承安逸的手,推开车门,下车。
就在此时,车内的承安逸好像被人劈头给了一棒,毫不含糊、毫不迟疑地,立马放声大哭起来。
他哭得委屈:我就知道你不要我。。。哇哇。。是我不够好吗?哇哇。。。对不起,我不应该哭,我就是很伤心。。。
唐隽晖楞了:你这是在干什么?
承安逸头也不抬:对不起。。哇哇。。。我是真心对你的。。。我不好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我就是觉得很伤心。。。哇哇。。。
忽然,承安逸停止哭泣,慢慢抬起头,看着唐隽晖:是因为你已经博士毕业,我还在读研吗?
唐隽晖笑了。她心想这家伙真够可笑的,他怎么会这么想?因为在唐隽晖心里,她并没有拿博士头衔那么当回事,她更在乎的是不要给别人一个死读书,与社会脱节的印象。她历来不喜欢特别用功读书的人,认为那样的人脑子太笨,而很多博士生都太用功了,容易给人笨的印象。
承安逸还没忘从挡风玻璃前面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拧鼻子,又道:。。。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考虑接着读博士啊。
这是承安逸的心里话。按照他的成绩,接着读博士不是问题,只是愿不愿意花时间读的问题。
唐隽晖心想,这也太可笑了,我和你压根也没谈到那个地步啊?我为什么要让你接着读博士?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承安逸止不住哭,还在委屈地抽抽搭搭。
这算是什么嘛?在拍连续剧吗?唐隽晖四下看了看,幸好没有观众。她有些耐不住,不得不说了一句: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这句话是王勃的“滕王阁序”的最后一句,意思是说:阮籍不拘礼节,你怎么可以效仿他遇到穷途末路就开口大哭呢?
阮籍是三国时期魏国的一个诗人。他率性而为,喜欢驾着马车独自闲逛,漫无目的地随意前行,当遇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则恸哭而返,其实是在宣泄自己怀才不遇的情绪。
倘若唐隽晖对一般人这样说话,无疑如对牛弹琴耳(罢了)。可承安逸是谁啊?他是博古通今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才子啊,自然不是牛。
果然,承安逸抬起头,停止哭泣,泪眼婆娑地看着唐隽晖。不过只一丝功夫就又埋头大哭起来,哭得像条狗。
原来,此刻承安逸想起了阮籍怀才不遇的身世,与自己此刻不被唐隽晖认可的情形正好堪有一比;又想起那勃姿英发的天才王勃年少气盛,竟然在自己的文章中流露出对阮籍的不满,所以如今唐隽晖才有机会拿王勃的话来奚落他!
这文人也是,正如鹦鹉才高却累身,知识太多也累心。
其实,唐隽晖此刻的意思很简单:大男人有话说话,怎么能为这么一点事就哭?
于是唐隽晖改成白话文又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至于吗?
承安逸抬头,呜咽道:怎么不至于?你不在乎我,所以觉得不至于。。。
唐隽晖低头想想承安逸的话可能也不无道理,不过目前的情形不是几句话能劝得了他的——那王勃的话不是使他越发哭得厉害了吗?
唐隽晖感觉无可奈何。这夜色朦胧的,一个男人坐在自己的副驾驶上痛哭流涕,让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唐隽晖扭头,见一个穿制服的酒店服务生站在大门口不远处,双手抱着什么东西,正毫不避讳地朝他们这边看着。
完了,全被他们看见了。不用等到明天,关于唐家二小姐的流言蜚语就会在滕派柔嘉满天穿梭。我唐隽晖的清誉啊,今天,就在这薄薄的夜色之中,正毁在一个眉清目秀清新飘逸,姓承,名安逸的坏小子手中!
她想,眼下最关键的是要把车子倒出去,赶紧离开这里。
唐隽晖走向那服务生,问道:保安在哪?VIP 的车位怎么会停成这个样子?唐隽晖指了指自己被挤住的车。
那服务生结结巴巴一口东北腔:我,我是昨天新来的保安。那什么,是你男朋友,他说他要跟你开个玩笑,所以我就。。。
唐隽晖:男朋友?
服务生一指唐隽晖的车:那位大哥,就是你车上的那位大哥。。。哦,他出来了。。。他好像要倒车。。。服务生自顾自地说。
唐隽晖也看到了,承安逸敏捷地坐进自己的跑车,接着利索地把跑车倒出车位,紧接着一个加油,车子像被踢了屁股的狗一样,一个蹦高蹿了出去。
这倒车与开车的两下子与刚才哭成狗的承安逸简直是弱狗与打狗英雄的对比。
望着夜色中那两只倏忽远去的尾灯,唐隽晖的心不禁颤动了一下。
唐隽晖转过头来,目光正碰到服务生手里的东西,此时浅浅地露出了紫砂桶的黄盖子——是那桶兰香普洱。
唐隽晖:这。。。?
服务生:哦,水吧陈经理嘱咐的,要我亲自交到你手上。
唐隽晖接过茶叶桶,道:好了,谢谢你。你去忙吧。心里说,这么贵重的东西就扔在水吧,这小子还真是混球。
服务生对唐隽晖恭敬地行了礼,道:谢唐总。
唐隽晖想,唐总?他把我当成鸭脚妞了?
今天简直是乱套的一天。
夜色朦胧,一弯镰刀新月静静地挂在树梢。唐隽晖抱着那桶兰香普洱朝自己的Mini cooper走去。
尼采说:“一个真正的男子需要两种不同的东西:危险和游戏。因而他需要女人,把她当作最危险的玩物。”
按照尼采的说法,其实承安逸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且还是一个相当有智慧男人。
如果把结婚看作是与一个玩伴畅玩一生的游戏的话,他宁愿选择与唐隽晖这样势均力敌,充满挑战的对手一起来玩。
不过,此时的承安逸似乎还没有智慧到让唐隽晖看清他智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