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清走后,唐隽晖一个人沐浴在初夏温暖的阳光里,在自己的座位上发呆。她看着午后斜射的光影在办公桌上移动。那光影在自己的手机上跳了一下又跑开了。
最后,她按下了手机上的“承安逸”。她已经把那个“陌生号码”保存在承安逸的名下。
电话通了。
唐隽晖刚说了一句,你好!
没想到那边承安逸紧接着干脆爽朗的声音传过来:呵呵。。。我们在哪见面?
唐隽晖楞了一下,心想,这家伙早料到了我会找他?还有,还有他竟然没叫我唐老师!
唐隽晖心里不悦,不过她早就想好了要说什么,于是道:今晚六点,我约你在滕派酒店见面,方便吗?滨湖路上的滕派酒店。
当然。我准时到。承安逸愉快地说。
唐隽晖约承安逸到滕派酒店见面,倒不是因为那是自家的酒店。主要是因为她觉得有点莫名的胸中气闷,非得滕派大堂那样高阔爽朗的空间才能使得她在正常喘气的情况下面对这个轻狂放肆、自负自傲之徒。另外在自己熟悉的环境里,也可能更容易掌控些,这层心思或许一直在唐隽晖的心理上占据了位置,但她并不确定。
差十分钟六点的时候,承安逸来了。他的卷毛头发似乎平滑了许多,大概是新剪了发。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比平时更显得朝气蓬勃,意气风发。
这个家伙,竟然穿了带帽兜的运动衣,还有粉色球鞋!
这小子他有没有点常识啊?还是故意而为?第一次在公共场合见面,怎么说也应该穿着正式点吧?尽量往我的身份靠拢一点吧?这运动衣,球鞋。。。难不成他把我当成幼儿园大班的阿姨了?
她扭过脸,去看窗外有意朦胧的夜色。
承安逸在水吧的开放入口处漫不经心,不易察觉地摆了一个pose,看到唐隽晖在窗边的座位上,他嘴角上弯。
此刻水吧的背景音乐是“草原夜色美”,承安逸竟然动了动脖子和肩膀。
水吧只有为数不多几位喝茶的客人,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谈话中,没人注意他。
不过服务生看见他笑了。可眼见着这位帅哥貌似严肃地整理了一下帽衫领子朝唐隽晖的方向走去,又不敢笑——刚才陈经理已经小声嘱咐过,窗边那位正襟危坐,面色严肃的资深美女,是大老板唐云晖的亲妹妹,无论喝什么一律免单。
承安逸轻快地走到唐隽晖面前,露着洁白的牙齿,像个调皮的大孩子,在唐隽晖的对面坐下了。
唐隽晖端起茶杯小口呷着白水,看着坐在面前的承安逸,面目清秀,难掩天资聪颖,眼睛如两泓泉水清澈明朗,纯洁无瑕,不觉心里一动。她心想,如果眼前这个年轻人不那么中二的话,作为学生,甚至,甚至作为朋友,聊聊天说说话还是可以的。唐隽晖这样想着,自然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
服务生给承安逸上了一杯冰水,接着亲切地问道:两位想喝点什么?
唐隽晖向承安逸问道:你喝什么?
承安逸道:一壶绿茶吧。
不过紧接着他想起了什么,对唐隽晖问道:哦,你能喝吗?
唐云晖点点头。
服务生点头:好的,马上来。
承安逸端起冰水,与唐隽晖的杯子碰了一下,喝了一口,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叫我来。我猜你是想把那桶普洱茶还给我。
承安逸露出洁白的牙齿,先发制人。他那冰雪聪明,自负又自傲的模样,真想让人抽他。
唐隽晖心头刚刚萌生的温情,顿时退了温度:这混球好像丝毫不懂得何为情面。他猜到了我的心思也就罢了,还血淋淋明晃晃地把它扔在桌面上,好像是在发出挑战:看你接下来该如何应付?
此前,唐隽晖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开口,现在问题倒是简单化了。她稳住情绪,道:是啊,既然你这么直接了当,那我也不必beat around the bush...(兜圈子)。今天下午我打开茶叶桶,看到了嘉德拍卖的字样,我想那桶茶一定价格不菲吧?
嘉德拍卖?她已经发现这兰香普洱的价格了?那茶桶里边有什么证明吗?承安逸眉头微蹙。不过,他不想纠结于此。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道:我送百年普洱茶给你,不是因为它价格不菲。单凭一件东西的价格来论它价值几何,就未免让东西染上金钱的俗气了。
唐隽晖心里愤愤:这小子是在笑话我染上了金钱的俗气吗?装什么大块鸡屎?你想说你是富二代,视金钱如粪土吗?
服务生送上一玻璃壶的绿茶,以及两个玻璃杯子,为他们各自斟了一杯,对他们点头:两位请慢用。
茶还热,是得慢用。
于是唐隽晖又耐住性子道:俗气也好,高雅也好,那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给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承安逸的声音又飘在耳畔:邂逅相逢,全似深熟,何来素昧平生?家父收藏有大大小小几十桶普洱茶,我只觉着那罕有的兰香特别适合你的气质,令人赏心悦目,这是其一;其二,我想让你知道,我能读懂你。三十岁的女人还独善其身,必定是卓尔不群,难耐凡俗之人,看了你的城堡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我欣赏你。
说到这,承安逸举杯道:若得同欢,共伊偕老,心事忒足。
到此,承安逸算是把多功能厅楼前卢炳的“玉团儿”的后几句补全了。他一口气喝干了自己的冰水杯子。
当承安逸说到“。。。染上金钱的俗气“的时候,唐隽晖已经显得面色窘迫了,其它的话就没怎么入耳,紧接着又听到他说“三十岁的女人。。。”,她感到无地自容。
唐隽晖瞪眼看着承安逸,不由道:你到底会不会说话?简直是口无遮拦,信口雌黄!
顿了顿,唐隽晖又道:承安逸,我谢谢你的溢美之词,也谢谢你扮演高山流水遇知音。你说的对,我就是以商品的价格论价值的俗人,所以这赏心悦目高贵典雅的兰香普洱你还是自己留着欣赏吧。
唐隽晖说着从自己的座位边端出那桶普洱茶,“咚”地一声放在承安逸面前,又道:还有,我今年三十一岁。。。
她自己也不明白,此刻为什么要强调自己的年龄,被气糊涂了?她接着道:三十岁也好,五十岁也罢,不需要年轻人你来看懂。
唐隽晖拿起椅子上的外套,拔腿开路。
承安逸也站起身,挡住唐隽晖的去路:我今年二十八岁,不年轻了。我临安的表哥比我小一岁,儿子都能打酱油了。
这?。。。这特马都是什么台词?唐隽晖在心里骂道。
她简直要被气晕了,好不容易才凑成下面的措辞:你表哥的儿子都打酱油了,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还不赶紧找个女人结婚,早点把酱油打回来?
承安逸完全没料到唐隽晖会说出这些话来,他咬住下唇,道:唐隽晖,你太刻薄,太傲慢了!
唐隽晖使劲瞪了他一眼,甩手离去。没必要,没必要理会这臭小子的任何评价,当然也不值得再多说一个字。
承安逸转身,拿过唐隽晖的水杯一股脑地喝了进去。看了一眼那普洱茶桶,抬脚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