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儿毕竟是教习,又对落雁峰十分熟悉,只要藏着,哪里能搜出他来?”
“究竟是谁走漏的风声?谢老儿都不知,怎会给史老儿跑了?”
“不怕,只要他在这峰上,总有露出行迹的一天。”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墓地的前前后后都探查了一遍,就有人道:“听说史老儿的女儿就是在这里被人搞死的,那人可真福气!”
“草你奶奶,小心她的鬼魂找上你。”
龙少一直小心翼翼,不弄出半点声音。这时听他们亵渎史艳,真想一个个的全割了舌头,怒不可遏的一刹,好似看到了三人被恶鬼拉入坟墓的画面。
坟地突然安静下来,静得人心中发慌。三人都想速速离开,一人拌了一跤,头磕在墓碑上,登时鲜血淋漓。同伴道:“真邪门。”那人站起身来,抬脚便踹,怒道:“去你妈的,死了还作孽。”
另一人骂道:“狗日的,也不好好看看,就瞎踹什么?”那人仔细一瞅,赫然是红色的墓碑,吓得魂也快飞了,兀自要强道:“都死了还怕什么?”汗透衣衫,寒风带起一阵鸡皮疙瘩,半晌方镇定下来,道:“这就是史老儿的闺女?”
三人都觉晦气,忽听附近有女子“啊”的一声惊呼,不禁吓得魂也飞了。跟着便听到“救命”的呼喊,间杂着“禽兽,滚开”的字眼。
那是史香的声音。
龙少心中一震,忙使出移形换影轻身术的第一式一步追魂。脚下一软,一头栽在了草丛之中,因气力耗竭,浑身又冒出阵阵虚汗来。只听一人道:“去瞧瞧,谁他娘的半夜吓人呢!”
“别去啦,邪门得紧!”
“哼哼,这种好事不去,不是傻瓜就是蠢蛋。”
脚步声渐远,墓地重又静了下来。
龙少强撑起身体,调整呼吸,向呼声处跑去。越来越近,十丈……六丈……三丈,一时支撑不住,又摔在了草丛之中。
史香的呼喊就在前方,近在咫尺却又好似远在天涯。布帛撕裂声,打骂声,一下下的击打着他的心房。浑身的力气好似雾一般缓缓散去,聚不拢抓不着。心底里残留的执念,使他强撑着一口气,抬起头来,扒开了身前的茅草。
一片衫裙飞过来,缓缓落在丛中。
暴徒就在两丈开外,甩手打了史香两记清亮的耳光。龙少奋起余力,大骂道:“畜生!”
那人吓了一跳,侧过头来,脸恰背着植物的荧光。龙少一眼瞧去,吓得浑身一阵冰冷,依稀竟是谢贤的脸。再看此人身形瘦弱,穿着镶鹤羽的黑色长袍,正是谢贤一贯的衣着。
不可能!
龙少怒道:“你是谁?”
那人故作老成地道:“畜生,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龙少满腔怒火,本想大骂一通,哪知话到嘴边,竟呛了一口。
那人道:“还不叫师父,你忘了我密授你‘移形换影’的事了?”
龙少怒道:“呸!”
那人见龙少趴在地上,说话有气无力,转念道:“你趴地上做什么?偷窥么?”起身走到龙少身旁,起脚轻轻一踢,龙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飞出去,不偏不倚,恰恰落在史香身旁。
龙少好难得聚起来的一丝力气,登时烟消云散。史香泣不成声,害怕得身子微微颤抖,即便近在咫尺,龙少却也没有力气触及她的身子。此时此刻,龙少心中已没有悲,只有熊熊的怒火。他艰难的伸出手去,想替她整理衣襟,却见那人的脚骤然往史香的小腹踩下。心中一急,忙伸手挡在她的小腹前。那人却不落脚,“哼哼”两声,戏谑道:“好个淫徒,自己个儿就动起手来了,若被史老儿见到,不气死也要气疯了吧?”
史香哭喊道:“龙少,快杀了他。”
龙少心中一痛,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窝囊。心念百转,忽然仰起头来,冲着前方的树影喊道:“动手!”
那人朝树影看去,似也注意到了什么,松脚落地,凝神戒备着。
龙少知三名黑衣人就藏在那里,若是双方动起手来,一定会有转机,又喊道:“还等什么?”
那人抬起右掌,聚起一大团真力火,喊道:“出来!”
龙少知这才是他没有伪饰过的声音,似寒冬清晨的霜,带着淡淡的森寒之意,似曾相识却又绝非同门。他究竟是谁?
树影处窸窸窣窣,隐约可见三个黑影。龙少心中略慰,替史香掩好衣襟,暗暗聚力,等待双方动手。史香啜泣道:“你怎么还在峰上?”
龙少柔声道:“幸好我还在峰上。”
史香悄声道:“你快走。”
龙少摇了摇头,见那人往前走了两步,掌心中火焰大盛,心中越发着急。瞅着树影方向,眼前影影绰绰,竟不见了那三个黑影。一瞬间好似掉进了黑窟,绝望自四面袭来。
只听“呼”的一声,一团火焰直飞出去,扑打在树干上,照亮了周遭的一切。依稀三条黑影,迅速打向那人的身子。那人冷哼一声,斜跃避开。叮叮叮几声,三把镰刀一交,又迅速收了回去。
龙少心中大慰,趁机火上浇油,喊道:“杀了他。”回头低声道:“快走。”
史香抹了抹泪珠,坐起身子来,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搀龙少起身。龙少奋起余力,勉强站起身来,见四人缠斗正紧,忙道:“先走,随后来。”说的话越来越轻,好似被寒风带走了大半。双脚虚浮,随时会摔在地上。
史香怜惜地道:“我瞧你走路也有困难,还只顾着逞强!”搀着她快步向前。刚走四五步,龙少忽觉左脚心一痛,似踩上了尖刺。当下强忍了,继续挪动脚步。刚迈出一步,右脚心又是一痛,直钻肺腑。再也忍受不住,倒往史香身上。
史香“啊哟”一声痛叫,似也踩上了尖刺,身子失衡,双双倒在地上。龙少就压在史香身上,心中大是痛恨自己,为何不是她压在自己身上?竟要一个弱女子来承受这一切,心中委实恼恨。挣扎来去,竟起不了身。
忽听那人暴喝一声:“住手。”除了火焰的飘忽声,林中登时安静下来。龙少歪头看去,那人背对着他,伸手在脸上取下一物,似露出了本来面目。三个黑衣人登时肃然,齐齐抱拳,道:“得罪。”
那人骂道:“蠢货,还不快滚?”三名黑衣人略一低头,随即隐入了黑暗。
龙少心中一沉,才知这几人原来是一伙的。
那人又戴上人皮面具,转身走到二人身边,道:“好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便宜事尽让你占了,就只让我眼巴巴地看着么?”
龙少瞅着他那张神似谢贤的脸,对他的问话恍若不闻,心中起疑:为何他穿着谢老先生的长袍?难道谢老先生已经遇害了么?心中又怕又怒,那人踢在腰间的一脚,咄咄逼人的问话,也便恍惚不觉了。
史香急道:“龙少,你究竟怎么啦?”
龙少回过神来,忽闻远处有群鸟惊飞的声音,隐约传来一声惨叫,尔后复归平静。那人警觉地听了一会儿,终于蹲下身来,将龙少的身子翻转向下,全压在史香身上,道:“多半是某人的爹爹来了,且看看他怎么对付你这淫贼!”身子一跃,便再无声息。
龙少知不是谢老便是史老,若是谢老还好,他沉着冷静,知晓自己的为人,必会明辨是非。若是史老,他已经历过丧女之痛,只怕立时会痛下杀手。
该怎么办呢?
史香道:“龙少,我们还逃得掉么?”
龙少强自振作,竭力道:“你推开我。”
史香双手托住他两肋,憋得脸也红了,龙少的身子却没挪动分毫。龙少心中着急,道:“用力!”
史香一咬牙,终于推开了龙少的身子。龙少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柔声道:“对不起。”将嘴边的杂草胡乱咬了一口,嚼碎吞下。
史香见他如此,心中大觉歉疚,道:“你不该来救我的。”
龙少又咬了一口杂草,边嚼边道:“说什么傻话。”
史香静静地看着他月下的脸,清秀动人又气概十足,不禁有些喜欢。龙少嚼了一阵杂草,嚼得下巴也酸了,才觉得精神稍复。忽闻风动林梢,衬得四野一片寂静。隐隐觉得,危机一触即发。忙道:“喊你爹爹小心,别中了……”
话未说完,一石子呼啸而至,打在史香小腹上。史香本欲喊“爹爹”的,话到嘴边,却痛的“啊哟”一声,身子蜷缩成了一团。龙少心知不妙,果听一声暴喝,侧方一黑影奔过来,手拖大刀,刀上蓝芒映出一绺山羊胡,正是历史教习史余音。
一团真力火飞过,清清楚楚地映出龙少和史香的身影方位。史余音满脸怒火,骂道:“狗贼!”暴力一跃,扬刀砍下。
龙少一颗心砰砰直跳,知生死只在一瞬之间,深吸一口气,待蓝芒将及面门,双脚竭尽余力一蹬,骤然滑出两丈去。耳听嚓的一声,大刀砍入泥土,带起的寒风直扑入骨髓。
忽觉肚子一痛,疼得再也无力移动。知是那人发的暗器,必是想阻住自己,好给史老先生就此杀了。生死之际,头脑无比的清醒,环顾周遭,搜寻那人可能隐身的方位。
在三丈高的树上!只有那里,投下一团浓荫,一点亮光也不透。
得告知史老先生!
史余音除下外套,给女儿盖住身子,提起大刀,又向龙少退身处跃来,喝道:“狗贼,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龙少退无可退,慌乱中口不择言,急道:“无常是内鬼!”
史余音脸色大变,手腕急扭,刀身平平拍下,啪一声,打了个结实。龙少强忍疼痛,急道:“小心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