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虽都使鬼神术,可长舌鬼毒在长舌,只要避开长舌,便可无恙。而长发鬼发丝多而尖利,实在不宜近身。如此一想,立时便欺向黑罗刹所在之地。想着必要先了结了一人,方有胜算。
长舌擦身而过,带得腰际又冰又麻,难受已极。好似身体里揉进了冰块,注入了大量的麻药,只是瞬息之间,已使他额头后背满是热汗。
幸而脚底石子的咯痛,使他的脑子仍然十分的清醒。
他化出一柄深蓝朴刀,以诡异难料的身法窜来跳去,一得破绽,立时欺身而进,一刀由腰至颈,将黑罗刹的后背劈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黑罗刹反应极快,在意识到后背生风的一霎,已霍地斜步扭身,势挟万钧之力一拳打出。
龙少不禁吓了一跳,更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忙接一式四海缥缈,四面俱是人影,难分虚实。在黑罗刹分神的一霎,又猛起一刀,砍向他的胸腹。用的正是王一所授的落雷刀法,蓄势巧妙,出刀如滚滚落雷。
只听当的一声,虎口巨震,原来就在砍中黑罗刹第一刀后,黑罗刹已在白布下化了一层坚硬的深蓝护盾出来。那白布本来缠得极紧,护盾一起,更绷得白布紧实异常。
一刀下去,白布应声散开,护盾上登时迸射开一长串的火花。
黑罗刹大怒,长舌鬼身形暴长,原先淡得几乎不可见的身形忽然变得淡青,一臂一指一举一动,无不瞧得清清楚楚。那长舌闪烁着惨青的光芒,好似一条巨蟒,一扫而过没卷着龙少的身子,立时又倒卷而来。
龙少知那长舌已更加歹毒,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忙飞身出来,反手拍出一大团湛蓝的火焰。呼啸而出,瞬间裹住了黑罗刹的身子。四周的清寒之气登时一扫而空。
奴婆道:“同是玩火之人,这样就想烧死我们?”
但凡修真之人,最先修习的术式便是真力化火,第二个乃是与之相对的防火术,防火术多种多样,譬如护盾、护罩、结界,都可抵御一阵。又有一种反杀术,乃是以极强的蓝刃,借敌方的火焰为饰,杀敌方一个措手不及。
龙少这时听黑罗刹毫无哀嚎之声,已知火焰烧了个空。
果然火焰散去,黑罗刹毫发无损,仍是气定神闲地盯着他。那冷厉的眼神,好似惊醒的猛兽。奴婆道:“可别给他小瞧啦!”
黑罗刹双膝微弯,沉肩坠肘,双颊如蛤蟆一般鼓起,本无血色的嘴唇陡然黑了。龙少见他行为古怪,心中更加谨慎,使出一步追魂,又离二人远了些。
忽听黑罗刹低嗥一声,便见他黑色嘴皮一张,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口。大得好似铲齿鼠刨挖的洞子,俨然能塞进一只野兔。猛听呼的一声,一大团黑气便自那张巨嘴里急射而出,隐隐有长舌鬼之貌。四处流动,涌向他的立身之地。
又是隐身术!
脑中忽地一震,这人莫非和狠阎罗是一伙的?
是了,这人的外号黑罗刹,与狠阎罗岂非是同一个起名的路数?黑罗刹既是狠阎罗的同党,奴婆自然也是。之前看到的字条上写着“三叉戟”,一杆戟三个叉,若狠阎罗是戟,黑罗刹和奴婆自然便是叉,那么还有一个叉是谁?
这么一想,身子已给黑气罩住。四周登时一片漆黑,目不能视物。心中一震,本能地一掠再掠,连退三四丈远,哪知所到之地还是一般的漆黑。
他哪里知道,黑罗刹口中不断喷吐,黑气已笼罩住方圆十丈之地。空中鬼声陡厉,好似讨债的恶鬼,脾气暴躁的杀人魔王。
那声音萦绕不去,心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脚上凝力,石子传来的痛楚登时加剧。猜想长舌鬼必已近身,身子急拔而起,想要高出异色真力覆盖住的地方。忽听头顶上方哧哧两声,似有蓝刃掠过,心中大震,若非使的是移形换影之术,行迹难以捉摸,必已中刀而死了。
又落在地上,因不知地势,一脚高一脚低,险些跌倒。忙矮身立定,脑中思绪纷飞,想难道今日便要送命在此了么?若给无常知道,只怕他笑也笑要死了,必会说“我道这小畜生有多么大的能耐,原来一下山便死了,当真是脓包!”
心中一怒,忽地忆起大手册中一术,名万刃术,和隐刃的聚力法门十分相似。凭着对隐刃术的精熟,立时将手心对捧,聚起一个淡蓝色的小球来,因是在隐身术中,聚力比平时难,就这么一个小球,已是尽了全力。他右手持球,左手由顶至底,不断挥削,真力球飞速旋转,只一呼吸间,已向四周打出三十余枚隐刃。
黑气陡然流动起来,波动加剧。黑罗刹为防他逃跑,又将隐身之地扩大了数丈。
一球挥削完,忙即掠开,再聚起一球来,依法施为。双耳凝神静听,辨别周遭的树木方位。
黑罗刹自恃有护盾护着,不禁微微冷笑,任由那蓝色小刀打在身上。只听叮叮叮叮之声不绝于耳,他却浑若无事。双臂一振,长舌鬼立时手提大刀离身而去,掠进黑气里,挥刀疾砍。数株藤蔓中断,树木丫丫作响。
龙少听声辨位,知黑罗刹就在那声音起处的后方。灵机一动,单脚支地旋转,同时右手持球外曳,只要速度把握好,蓝刃自然飞出。速度越快,发的越多。一霎之间,数百枚小刃划出,如爆开的烟花。
如此一来,黑罗刹虽不致受伤,却给那近百枚激射而来的小刃打得心烦意乱,不但长舌鬼速度慢了,大刀失了准头,就连他自己的判断力也受到了严重的影响。
待那小刃打完,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气。这时脑中镇定下来,才猛地察觉,黑色的异色阵中已没了龙少的动静。忙沉下心来,凝神感知,风动四野,四周登时无比的安静下来。异色阵中哪怕有一只飞鸟飞过,一只老鼠爬过,也休想逃过他的感知。
异色阵中真的没有人。
龙少早已借着他麻痹大意的时机,几个纵身出了异色阵。跳上高树,静静地等待时机。
黑罗刹心知异色阵已无用,大口张开,猛地一吸,黑气便万流入海似的不断灌入他的嘴里。
龙少见地面上的黑气迅速流动收缩,俨然被地心吸走,便知是黑罗刹在反吸。此反吸也有法门,大手册中提及之时,就称之为反吸术。言须得是气路极通畅者,方可修习。会此术者,大多真力浑厚,不可小觑。心中暗暗嘀咕:“难怪他的隐身术这么强。”
可惜的是瞧不见他的人他的嘴,否则真想丢两枚飞刀去,顺势砍破他的喉咙。想黑罗刹有护盾傍身,得将真蓝刀化得极是湛蓝,方有劈开的希望。忙将真力聚于右臂,待臂膀充盈鼓胀,才于掌心缓慢施放,好一会儿,才化出一柄清澈湛蓝的朴刀来,轻轻一挥,吟吟作响。
又过一会儿,地面上的黑气已少了四分之三。他跳下两个枝杈,四处搜寻奴婆的身影。心中忽地一震,只见奴婆正坐在对面的高岗上,冷厉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瞧着自己。
黑罗刹吸尽最后一抹黑气,不禁四处张望。
龙少想奴婆既坐得远远地,必是以为黑罗刹便能杀了自己,已懒得动手。而黑罗刹如此地大动干戈,可自己仍然好端端地活着,谁说自己便不能杀他?心中大振,跳下地来,扬声道:“一个人吸来吸去,很好玩么?”
黑罗刹怒道:“我要用极小的火,慢慢地烧晕你;再以极小的火,烧醒你。反复两日,直至将你烧成一堆焦炭。”
龙少见奴婆仍是冷冷地盯着自己,想若是二人一起上,攻防兼备,移形换影便失去了优势。故意沉声道:“两个废物小鬼,一起上吧。”
奴婆仍是冷冰冰地盯着他,丝毫不动声色。黑罗刹的双眼已眯成了一道缝,接着说道:“再用绳索吊起来,等着黑乌鸦啄食,直至剩下一具白骨。那个时候,看你还能不能说大话?”
龙少冷眼瞧着奴婆,不想在心理上有一丝一毫的弱了,冷声对黑罗刹道:“小鬼,你还想独自杀了小爷我不成?要动手就一起上,害怕了就滚,别净说废话。”仍是盯着奴婆,奴婆也盯着他,忽然好似看穿了他心底深处的畏惧,冷不丁站起,冷笑道:“你是怕我们一起上?”
龙少心中大震,苦思应敌之策,面上却竭力冷静,冷声道:“若是以一敌二,我还侥幸胜了,只怕无常也得乖乖地向我磕几个头,求我饶了他。”
奴婆只当是笑话,浑不料他还能说得出这种笑话,想一个指头便能摁死的蚂蚁,何必非要动两个指头呢?若真动了两个指头,只怕那蚂蚁虽然死了,却也还暗自感到荣幸。虽急想要教训教训他,却又不想再和黑罗刹以二敌一。
又缓缓坐了下来,道:“撕烂他的嘴。”
龙少心中大定,估量着那长舌鬼出来的时机,暗暗戒备。
黑罗刹双肘力沉,突然一拳冲出,打出一道气劲。龙少大是意外,见气劲有拳头之状,知刚猛霸道,不敢硬接。堪堪闪避开,哪知那气劲忽然爆开,似有猛虎扑击之态,顿觉胸口一闷,仰面摔出。
他的身体滚入一个自然形成的凹坑,幸而有内盾术护体,没伤到要害。触手冷冰冰的,心中一震,急翻身看时,才见是一具白森森的女尸。女尸背面向天,屁股上满是血迹,看那歪着的半张圆脸,不过二十余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