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人果真是没有为难如音,反倒是好言祝她前程似锦。如音欢喜不已,几日后她的伤也好了大半,已经是能够自如行走了。她思索着今日等靖之回来要让他去给沈臻传话,自己已经能够去军校述职了。
傍晚的时候岚之到如音房里哭了,如音连忙去安慰她。一番下来才知道原来是岚之学校里今晚要举办舞会,但靖之不准她参加。岚之难过,觉得哥哥不讲道理,这才上来想要如音帮她去和哥哥说说。如音自然是应承下来,她安慰了岚之后便到靖之房外敲了敲门。
靖之开门,他料到是如音“你不用为岚之说话,”他显然是生气了“那舞会竟然要求她们姑娘都要穿那些不三不四的舞女裙,岚之怎么能穿那样的衣服到那样的地方和不认识的男子跳舞!”如音被他劈头盖脸的怒火吓了一下,随即安抚他道“你跟岚之置什么气,她还小,并不知晓那些东西,想去舞会不过是寻个开心,她又不是坏心眼的人。”靖之喘着粗气“总归我是不会允许她去的。”如音摇摇头“那便不让她去便是,我知道你是担心她。岚之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现在虽是哭丧着脸,但过上些时候就又生龙活虎了,你也不必忧心。”靖之看着如音。她今天仅仅只穿着单色的旗袍,却明艳得让他有些恍神。
他太生气了,他气如音选择的是沈臻,他也气沈臻竟然会对如音这么上心。
实际上他不是个会生气的性子,更别说是对自己的好友沈臻和自己上了心的顾如音了。他惯是个做事讲理的人,也是孟母教得勤,他知道自己的脾性软得很。从前他就知道自己的性格很招女孩子喜欢,从小到大身边的姑娘也不见少。偏是这个奇奇怪怪的顾如音,他明摆着是上心的,可是人家却不领情。起初他还觉得只是与顾如音相处的时日太短,她未能明白他的用心,可是自从他得知沈臻的介入,他没由来有了些怒气。
他从上司那里方才得知如音谢绝了这份差事,转而去接受沈臻那里安排的。他恼如音不提前与他商量,更想不通为什么沈臻就是能更懂她的心思,所以碰上岚之的事情,便迁怒于此。
他不喜欢藏着掖着,索性也就一并开口“我今日最不高兴的是你没和我商量就谢绝了我给你的差事。”如音抬眼望向他。
靖之平时从不大声说话,温柔的好像从不沾染凡间烟火气,如音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她不禁心下有些焦急,这确实是自己一时疏忽忘记提早与靖之说一说“真是对不起,”如音皱起眉“我只考虑到了自己,没有想起来应是提前与你说一说的。”
靖之对于如音的道歉并不是那么满意“你只考虑的不是你自己,是沈臻。”
“靖之!”如音有些恼“你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与沈先生都是我的朋友,我不会做偏向哪边的事。”
“如音,你自己想一想,你到底是偏向哪边。”靖之一字一句“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今日为何这般生气,因为你选择了沈臻而不是我。”
如音知道靖之质问的是她工作的事,但是听得他最后一句话,竟是慌了神。
就算靖之说的只是她的差事。
“够了,”如音吸了口气“靖之,我已经向你道歉并解释清楚了,其余的那些话我权当你没说过。”
靖之见她转身欲走,没多想便一把拉住她,将她拉近自己,逼着她看自己的眼睛“如音,你是真的看不出还是想要两边游走呢?”如音起初想沉默,这本是靖之误会了她。但如音不是忍气吞声的那种人。
她亦是不卑不亢“我不喜欢跟人打哑谜,你有什么对我不满的你尽管一次性说个明白,别像这样支支吾吾好不腌臜。”
他知道如音不笨,她聪颖得很,靖之听她这样回答,不禁喜上眉梢。原来沈臻和她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关系。
“是我失言了,”靖之态度瞬间变了个天,他放开如音“我对不住你,万望你别恼我。”
如音见他恳切,便也没再与他置气。
靖之不再生气,如音便想让他去替她向沈臻说话,但转念一想,又没有说出口。经靖之这么一说,她发现自己如果再在他面前提到沈臻,可能并不妥当。那势必得见上沈臻一面,如音想着。靖之看她心不在焉,他以为如音是在为岚之忧心“行了,岚之去也不是不可以,”靖之松口“我们一道陪她去便是。”
如音道“你同意了?”岚之一定开心,如音笑起来“那我去告诉她!”她说着便转身去找岚之。
靖之靠着墙,看着如音远去的身影。他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会因为一个姑娘而生沈臻的气。沈臻是他的学长,也是他很好的朋友。沈臻是豪门望族家的公子哥,起初靖之与他结交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看出来沈臻的家世。他是很正派的男子,靖之最佩服他的是他处事的冷静。
沈臻冷漠而抗拒与旁人的交往,他好像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平日里不苟言笑是常态,偶尔会笑,也不过是让人不怎么舒服的笑脸。
靖之眼里,沈臻不招女孩子喜欢,因为他话少,而且态度不怎么热络。从前也有很多女孩子对沈臻感兴趣,但无一不是被沈臻的脾性给吓走了。
有哪个姑娘愿意自己嫁个脸上没有表情的木头人?靖之甚至都听见过有些人背后议论沈臻,说他脾性怪异,说不定是个极其冷血无情的人。
沈臻不太在乎别人的想法,往好听了说是特立独行,但说白了就是独断专行。沈臻不是讨女孩喜欢的个性,他家里之前给他找过很多的姑娘,但人家几乎都不愿意和这么个“怪人”过一辈子。沈臻从前对他说起过,自己是个不入流的怪胎。
靖之庆幸沈臻不讨女孩子喜欢。
岚之自然是开心的,她连忙让如音和她一道去打扮。如音这才有些后悔,她其实不太喜欢去那么热闹的地方。岚之高兴自然是最大,如音也便没有推辞了。靖之说的那些话她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但她只轻笑。
沈臻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仿佛是她一潭死水般生活的救赎。她愿意与他讲那么些话,他讲得每一句话她都会存在心里反复推敲。她知道第一次与他见面时自己就有些不明的意味。可是他怎么又会对她有心思,她有什么好。喜欢如音的应该都是奇怪的人,因为如音觉得自己就是个不入流的人。如音不喜欢做娇滴滴的美娇娘,她甚至不愿意今后嫁了人都只是
同母亲一样默默地在家里相夫教子洗手作羹汤。母亲从前常让她有个姑娘家该有的样子,可是父亲却不然,父亲放纵如音做她自己。她苦笑,时至今日她有那么些后悔自己的放纵。自从遇上那个沈臻,好像她更希望自己是个娇羞可人的闺阁姑娘,至少沈臻可能会待她不同,而不是只拿她当朋友。
但如音是很会自我安慰的人,父亲从前对她说,得不到的未必就是遗憾,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三人一道去了岚之的学校,没想到舞会办得颇为盛大,处处张灯结彩,像是过节一般热闹。到处都是十来岁的孩子,热热闹闹的说笑着。岚之被她的朋友拉了去,便只剩下了靖之与如音慢慢的走着。
这是如音第一次到学校里来,她东张西望的,倒也很是开怀。她对靖之说道“你对你妹妹还真是用了心,这么好的学校你也让她来读。我以前也想读书,但是西塘那里没有女孩子能上学的学校,真是遗憾。”如音由衷地感叹。
靖之听了回道“沈臻不是给你找了军校的差事,你去了也便能旁听着读书,也是一桩美事。”又讲到沈臻,如音神色有些不同“嗯,我得多多谢他才是。”
“可是沈臻说的那徐老,我记得从前在军校和他关系并不好啊,”靖之疑道“那教授是个古怪的性子,谁见了他都得礼让几分,沈臻从前因为太过特立独行,是被这教授点名批评过的。”
如音转头看他“是这般吗?”她有些惊奇,原以为沈臻这样满口答应,应该是与那教授关系融洽的,不然怎么好意思开口求。
“他这样满口的答应了你,是给自己添麻烦。”靖之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我以前可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位学长低声下气去求过谁。”
如音皱眉“那这不是难为了他。”靖之虽说对沈臻这件事有些不满,但他还是拎得清,不会说什么背后损人的话“不过他既然答应了你,那你放宽心便是,他不会言而无信。”如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曾想是给沈臻添了麻烦,这下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了。
一路走着,岚之又跑了过来,拉着靖之说要去给他介绍些她的朋友。靖之推脱不过,便让如音自己走着,一会子在学校门口等着他们一起回去。
如音看着人群里的靖之,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与她年岁相当,又是一个人撑起孟家所有的吃穿用度,想来也是少年有成。如果说要门当户对,其实孟家更好。毕竟知根知底的,况且是个与如音本家出入不大的家境。靖之生得俊俏,平时也一直温柔待人。他因为和她年纪相仿,有很多事是能够理解她的。靖之确实是个很让人心安的脾气,若是放在古代那便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郎君。
如音想着自己是不是得认清现实,她兀自笑道,她最会的不过是白日做梦。
沈臻可能就是长得太招人喜欢了,她想,所以自己对他起了不一般的心思。但她现在毕竟心里还是没底的,有许多想要做的事,都尚且没有头绪。
她独自向前走着,懒懒散散看着这喧闹的人群。
在这喧喧嚷嚷的人群中,意外的,她竟然看到了沈臻。
如音有些不敢相信,她走得更近了些。那的的确确就是沈臻,他今日穿着一身西洋的西服,并没有穿他平日里最喜欢的,染了春兰芳香的长袍。他拿着酒杯,镇定自若的和一些洋人交谈。沈臻脸上没有笑颜,和平时一样,冷漠疏远,眼神平淡得恍如死水。他挽着一个短头发的佳人,那位姑娘生得着实明艳动人。
她往后退了一步。
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不能自己选择的,如音当然比谁都要清楚这个道理。有些梦做得,有些梦做不得。她做了这么个荒唐的梦,要人性命。她嘲讽螳臂当车,原不过是她自作自受。
所幸为时尚早,她尚能自出自处。
沈臻转过头看到了她,他身旁的女子美目盼兮,远远地看向了她,转头对沈臻说着什么开心的话。沈臻依旧是没有任何的表情,他不过看了她一眼便转头看向别处。
权当没有她。
顾如音像是被抽了魂,她脸色发白,就这样隔着人群定定的望着他。
远远地沈沁就看到了那个女孩子,她调笑道“小臻,上一次你说你有了个上心的女孩子,就是她?”沈臻被堂姐说得脸红,尴尬得将眼神转向别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