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失魂落魄,回于僦处。开门一惊,见几桌畔,刘丽英席地而坐,举碗饮酒,嚷嚷道:“永乐,今晚以酒代饭,来,喝一碗。”好友素日无如此异常过激行为。
永乐心中想:“吴有智终没心没肺开口了,丽英早晚得痛这一回。”她抽走好友手中的碗,怜惜道:“酒入愁肠,愁更愁。咱不愁,不喝它。”她扶起好友坐上沙发,心痛道:“地凉。”
刘丽英道:“吴有智是一根朽木,不可雕也;更是一块顽石,不可化也。”顿了顿,问:“永乐,我哪里不好,我丑吗?”
永乐道:“不丑,他眼比天高,不见你好。”她知背后议人,不礼不雅,但好友心气未消,且顺其心意。
刘丽英又问:“我笨吗?”
永乐道:“不笨。他倨傲自负,自以为是。”她将好友的头忱在腿上,为其轻捏慢揉。未几,便闻好友均匀鼾息声。知其入睡,将靠垫忱于其头下;拿来棉被为其盖上;取毛巾于温水濡湿拧干,擦拭其脸颊斑斑泪痕。
她入厨熬一碗姜汤,煮两碗番茄鸡蛋面,放置于桌上,等待好友醒来。
刘丽英闻面味而醒,来于桌畔入座,欲捧面碗。却被永乐格开,永乐道:“先喝姜汤。”
刘丽英蹙眉道:“为何要喝姜汤?”
永乐道:“醒酒。”
刘丽英道:“酒味辣,姜味也辣,辣上加辣会醒酒?谁告诉你的?”
永乐道:“网上。”
刘丽英道:“网上错,你跟着错,不就害了我。”
永乐端起汤碗,直送好友嘴边。
刘丽英不得已而喝之。
永乐问:“好些了吗?”
刘丽英被姜的辛辣刺激得泪眼婆娑,心中方悔不该喝酒,此时便免于喝辛辣的姜汤。她摸一把眼泪,道:“酒也喝了,苦也诉了,姜汤也喝了,泪也流了,不好也好了。”她见永乐郁郁不乐,自一进屋便如此,其时,尚无暇顾及,且道:“永乐,面不是扒来扒去,而是扒进嘴中。”
永乐食不知味,脑中尽是小灿厌恶她的神色、耳畔萦绕小灿绝决的言语,挥之不去。
刘丽英道:“你这副形容无外乎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失业,第二种失恋。依你才能,失业排除。失恋无疑,是谁、为谁?”自灿烂后,永乐终有恋可失,是个好兆头,终于可忘却灿烂。
好友乐观其成的神色,永乐一望便知,无奈道:“你是真失恋,我哪有恋可失。小灿莫名其妙、劈头盖脸将我恨上了。不过,真怪我,延时迟到,害他失去一首歌。唉……”遂将偶遇小灿,之后成其衣者,代郭韵迪送录音CD,途中巧遇陈婆,迟到数小时,小灿失歌,大发雷霆,一一讲述。
刘丽英听得拍桌愤起:“李星灿,灿烂的哥哥,太过份,欺负弟媳。”
永乐一愣,喃喃不解:“弟媳?”
刘丽英理所当然道:“你是灿烂的妻嘛!”
“我不是……”永乐脸一红,虽已是二十七岁年纪,却依然是年少情怀,心有灿烂,多年不移。若灿烂犹在,两人相许相爱,共结连理,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此番景象,她未曾想过。徐如月曾有心牵线搭桥,为她安排和青年俊杰会面,俗称相亲。徐老师好意,不便拂却,永乐心不在焉,相亲亦不欢而散、不得而终。徐如月亦只好作罢。
“不是灿烂的妻,我一时口快。”刘丽英自责嘴笨,永乐于灿烂的执念,未因时间流逝消褪一分一毫,此非她所愿。她愿好友放下灿烂,重新接纳新的一段感情。且道:“永乐,永远快乐,但请不要辜负此名。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永乐只听进了前一句——永乐,永远快乐,但请不要辜负此名。邂逅灿烂时,灿烂如是说。外婆为她起名,亦有此用意。爸爸妈妈更希望她的人生如名。小灿的话固然伤人,她可选择不被伤。再说,生气之言,岂可作数。心中豁然开朗,愉悦吃面。如往常一样和外婆通电话、闲家常;和恩恩讨论小黑鱼还会遇见什么凶险;拨通小灿电话:“小灿,听读时间,请躺上床……”
“我记得我说得很清楚,我不想听你、更不想看你。”李星灿狠心挂断电话,心中有万千在乎,就有万千疼痛。在乎和疼痛交织、折磨着他,更不知该将在乎的人儿如何是好。
他电话复响,她既纠缠不休,断肠之痛,再多一次又何妨。他欲寻明白,于他心中,他是何物。他厉声斥问:“在你心中,我是哪一种?灿烂?影子?金钱?利用?”
对方默然一瞬,发出爽朗笑声:“星灿,你在背广告的情景台词吗?太过悲凉。既然你问了,我得答。在我心中,你是星灿,心善若水的冷漠人,殊绝于世的歌者,肝胆相照的朋友,亲密无间的合伙人。”
李星灿惊呼:“兰姐。”兰姐,陈静兰是也,年长他十岁,是他的经纪人,更是工作室的合伙人。
李星灿认识陈静兰时,犹是流唱吧厅、籍籍无名的歌者。
一日,唱罢离场,出得吧厅,寒气扑面,此正是深冬寒夜时,街道空旷,少见人烟,斑驳树影下,一位女人抱着孩子,痛哭流涕,怨声载道,“天下哪有这般狠毒丈夫,将住房转售,将折上存款转空,是不给母女俩活路啊……”此女人正是陈静兰。
李星灿止步,摩挲着兜中方结的酬金,心中想:“这纤纤酬金,够母女俩度活几日。”遂将装有酬金的外套盖于小女孩身上,轻声道:“天冷。”
数月后,李星灿于歌手大赛中,见陈静兰背着的熟睡的女儿,穿梭于歌者中,递上名片,挤出笑容,力图谋得经纪人工作。被递名片之人大多排斥、不悦。
李星灿踏步而来,轻声道:“你做我的经纪人吧。你若不嫌我默默无闻。”
陈静兰怔怔半晌,见其面熟,忆及是那寒夜赠衣之人。
此后,李星灿歌途坦荡,亦有陈静兰奔波之劳,自立工作室,亦是陈静兰提议操持。
陈静兰道:“你让查的粗犷男,叫余铁柱,今日和他有资金往来的只有郭韵迪,下午两点,转款给郭韵迪十万,五点钟郭韵迪转来四十万。”顿了顿,叹道:“‘我本疏狂’的风波始作俑者是你的未婚妻,你看着办吧。粗犷男给李星灿打完电话,李星灿既而下令查之。
李星灿听闻永乐与‘我本疏狂’毫无干系,心中的郁结愁闷,登时消散,笑道:“兰姐,这事就此打住,我有个重要电话得打。”他一手拨通永乐电话,一手自兜中掏出纸屑,一片片润胶而粘。
“小灿。”永乐的声音依旧清朗悦耳,‘我本疏狂’风暴似乎不曾发生。
李星灿纵有千言万语,到嘴边却是:“我还想听‘一池云’。”
他乍寒还暖,永乐无多想,他愿意听,她愿意读:“青砖房畔秋风欢……”
李星灿粘好的“一池云”,犹残破不堪,好似一张蜘蛛网。他珍之爱之地放于胸前,想着永乐、念着永乐,恬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