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陆议差韩扁备下马匹礼品,要前往吴郡富春县寻人。可是,这韩扁何许人也?韩扁之父,因战乱流落街头,幸得陆议祖父陆纡相救,于是在陆家为奴,一为报答,二也为自己找个安定。韩父吃苦耐劳,又聪慧伶俐,还忠心耿耿,深得陆家人的喜欢,很快升为陆家的管家。后来陆议之父陆骏早逝,陆纡年迈,家道中落,陆纡知道韩父忠心,托其将陆议送至庐江。谁知韩父知恩图报,不愿离去,让儿子韩扁替自己送陆议到庐江。陆议对韩扁心怀感恩,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敬其为兄长。日常的差事,都由他人去办,只有机要之事,才找韩扁。
过了一炷香时间,韩扁来报,马已备好,又道:“小老爷为官清廉,家中无甚礼品,小人带了些银两,等到富春县再行购买,小主以为如何?”韩扁是从陆纡府上出来的,自是管陆纡叫老爷。而陆康是陆纡的弟弟,故称其为“小老爷”。又因为称呼陆骏为公子,所以只能叫陆议小主。
陆议说道:“现在带上礼品,反而是累赘。就如你所言,到富春县再行购买。”言罢,二人出发。
陆议此时未及舞勺之年(十三岁),不善骑射,路上多有耽误。往东行了五日,方始见到长江。又一路向南,赶了四日,方到富春县。
陆议与韩扁在集市上购买了些人参鹿茸等滋补品,又在绸缎庄买了上好的绫罗绸缎。韩扁付过银子后,打听道:“掌柜,请问孙府怎么走?”
掌柜好奇道:“孙府?哪家孙府啊?”
陆议道:“就是孙破虏府上。”
掌柜不屑道:“噢,孙破虏啊。他们家就在……”此时,一个年近四旬的妇人抱着几匹缎子来店里,想必是来换钱贴补家用的。掌柜见了,指着妇人笑道:“巧了,这就是孙府吴氏。”又朝吴氏挥手道:“吴氏,这里有两位客人正要寻你。”
吴氏缓步过来,行礼道:“不知两位贵客,寻奴家有何贵干?”
陆议连忙还礼道:“鄙人久仰孙破虏威名,日前又有幸与孙小将军相交,今日特来拜见。”古人在遇到志趣相投的朋友时,有相互拜见尊长的习惯。孙策和周瑜交好,就曾相互拜访各自家母,世人称为“总角之好”。日后的鲁肃与吕蒙交好,也特地去拜访吕蒙的老母。大约和今天男女朋友感情稳定后,要见家长一样。
吴氏见陆议谦逊有礼,又特意买了好些礼品来访,想必无歹意,于是将陆议两人引至家中招待。
来到孙家,吴氏与陆议、韩扁分主客坐下,相互简单介绍后,吴氏使唤着家中孩童上茶,陆议将准备的礼品奉上。又一番寒暄后,吴氏苦笑道:“如今孙家家道中落,这些个贵重物品,我们是用不到了。倒不如将其拿到集市上换些个好酒好菜,也好招待两位贵客。”陆议略显尴尬,不知如何作答。只见吴氏又朝那孩童喊道:“仲谋,你来陪两位贵客。为娘去去就来。”
陆议吃了一惊,原以为那孩童是孙府的一个小役,未料居然是孙策的弟弟——孙仲谋,孙权。陆议再看孙权,与自己年龄相仿,清秀的眉宇间隐约透着一股英气。与孙策霸气外露不同,孙权的英气内敛不露,外人很容易被简陋的衣着所迷惑。
孙权送出吴夫人后,来到主座坐下,表情严肃道:“不知二位,驾临寒舍,有何贵干?”
陆议施礼道:“无他,特地来拜访而已。”
孙权质问道:“愚兄刚刚来信,他去庐江借粮,因脾气暴躁,与庐江官员多有摩擦。二位从庐江来,又与庐江太守陆康同姓,莫不是来此捉拿我等,好要挟我兄长?”
韩扁甚是讶异,一个舞勺之年的孩子,居然能猜测出自己的身份,甚至连自己的来意也猜得一二。再回头看看年龄与孙权相仿的陆议,心里想着:小主应当也不遑多让吧。
陆议道:“不瞒仲谋兄,庐江太守正是在下祖父。但在下来此,确实只为拜访结交,绝无相害之意。”
此时,从门外进来三个孩子,两男一女,手上各自拿着木剑,边耍边喊,半走半跳的进到内室。陆议向孙权施礼道:“在下初次拜访,仲谋兄谨慎持重,无可厚非。在下先行别过,日后再来拜访。”
孙权对陆议来访,本有警惕,见他要走,没有半点相留的意思,反而以手指门,连一个“请”字都没有。陆议见状,只好告辞出门,却又在门口遇见吴夫人。吴夫人见了陆议,问道:“伯言欲何往?”
陆议见吴夫人拿着好酒好菜,跪拜道:“晚辈有要事,先行告辞,日后再行拜访。”
吴夫人赶忙扶起陆议,道:“既然伯言另有要事,老身就不挽留了。待他日见得伯符,定命他回访陆府。”伯符,是孙策的字。
陆议道:“如此甚好,恭候。”边施礼,边退出孙府。
待得退出孙府,韩扁不悦道:“哼~!孙权这毛孩,太无礼了,居然欺辱到小主您的头上了。待我们回到庐江,我就派人来拿他。他不是认定我们要来捉他威胁孙策么,我们就真那么做了,也算遂了他的心愿。”半晌,不见陆议反应,韩扁甚是奇怪,于是从陆议身后走到身前,才见到陆议正默默流泪。陆议敬韩扁如兄长,韩扁何尝不是待陆议如亲人。当初千里投奔庐江,路途艰辛异常,都不曾让陆议受半点委屈,今日居然让孙权这小子这般冤枉,任谁心里也会委屈。韩扁跺脚道:“孙权小儿欺人太甚,我这就去拿他,给小主出气。”
陆议连忙阻止道:“兄长误会了。孙仲谋谨慎持重,对我等表现出防范之心,反而证明他为人坦荡,并非表里不一的小人。今天能结识仲谋,伯言心中欣喜,何来委屈。”
韩扁疑惑道:“那你默默流泪做什么?”
陆议哽咽道:“孙破虏正值壮年,却将星陨落,导致孙家落寞,连个绸缎小贩也不待见。吴夫人一介女流,既要养家糊口,又要抚育幼子。这般遭遇,与我陆家何其相似。见到吴夫人,放佛得见祖父当年之不易,故而不禁泪如雨下。”
韩扁闻言,哽咽道:“老爷当真不易。在当享天伦的年纪,却遭遇变故,白发人送了黑发人。为了陆家的生计,年近花甲,还要守着那城门校尉,不得解甲归田。”
正当陆议与韩扁抽泣之时,走来一队人马,领头骑马人道:“这不是主簿和韩扁吗?你们二人怎么在此?”陆议连忙拭去泪渍,抬头去看来者是谁,心中却不禁大喊不好。
究竟来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