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郎月枕着一臂静默,偎意怅惘,在远方传来的阵阵蛙鸣声中,与暗夜四目交接。
一声短叹,迷茫与烦懑交相缠杂。
次日清晨,冷蕊照例是蹑手蹑脚进的房,门刚合上却听见榻上幽幽地传来一声“你来啦”。
“诶呦!”惊惶之下一掌拍在格扇门上,扒着边梃大口喘气,只等气息平稳些了,才咽了口唾沫一脸莫名地凑上前去。
“呀!”
“啧,一惊一乍。”郎月揉了揉耳朵,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做什么?我还不能早醒一次啊?”
“小姐昨晚是没睡好吗?眼下乌青乌青的。”说着话,又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眼窝,“嘶,这眼皮都肿了!”
“嗯,”万分敷衍地点了点头,“昨儿课上有道题没理通。行了别看了,替我打盆水进来。”
用过早饭,精神恍惚地去了学堂,路上碰到王羡逸,便并肩而行聊了几句。
“折林说今天就要交了吗?”
“嗯?”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啊,没有。不是为这个。”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郎月本想敷衍着应一句了事,却在触及眼底一片诚挚之后,转了话头。
“你有喜欢的人吗?”
“……”
第一次,王羡逸的脸上,布满了与素往的云淡风轻天差地别的错愕。
郎月暗骂自己脑袋不灵光,懊恨地抓了抓头发!
想着不能晾着烂摊子继续惹人尴尬,便一咬牙,故作大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当我没说!”
回应她的是清浅一笑,除去耳垂爬染的一点红晕,勉强可归在坦然淡定这一类里。
“目前没有。”
“嗯。”
“你看起来有点失望啊?”
“不是,”连连摆手,“也不是失望,就是昨晚……”
话说了一半,郎月立时紧抿双唇,闭着眼眸愤愤地闷哼一声,当即决定以后一定要早睡晚起,等觉睡足了再同人交谈!
幸而王羡逸并未追问,只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见羞赧无措也便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去,做淡然无事状。
“得亏是你。”小声嘟囔。
“嗯。若是尤倦悲,你得被他钳死。”
相视一笑,再不多言。
进了班,郎月隐约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头,虽不过寥寥几人,却还是从中嗅出了怪异。
“嘿,如今是时兴‘乌眼妆’吗?”
周芳沐手里攥着块抹布,一边擦着讲台,一边饶有兴致地在郎月和万闻秋之间来回扫视。
满心好奇,快步走近,桌上趴着的那位倏然扭头,惊得郎月一个后撤:“噫!你这得是一夜没睡吧?”
哀叹连连,万闻秋撑着脑袋上下打量一番,舔了舔嘴唇,眼神空洞地起了身,拉着郎月便要往外走。
“哪儿去?”
“有事儿。”
到了老地方,不等站稳,便被万闻秋一把按住,憋憋屈屈地蹲在了假山后边儿。
“我父亲要见毓绾。昨晚托人去钟家送的口信,叫礼拜天过来一趟。”
只这一句,便叫连夜的浑噩烟消云散。
“你父亲?”郎月有些不解。
万闻秋欣慰地拍了拍肩膀:“瞧瞧,到底是聪明人啊,很会抓重点。”
“一般来说,这种事不都是主母出面吗?”
“对啊,怪就怪在这儿。而且,我母亲从头到尾都是神情漠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太反常了,照例该是要为着我哥,痛斥毓绾狐媚勾引才对啊!”
郎月神情不自地挠了挠头。
“……没有,我、我不是那意思啊!”
“啊,我知道。”摆摆手,随意折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啧,我这脑子又被你给整懵了。”
“诶,你说……会是鸿门宴吗?”
“不好说。”灵光一闪,蓦地抬头,“你哥那边怎么样了?”
“被禁足了。”
“嗯。那就能定性了。”
“什么?”
“何为禁足?犯错受罚被禁止外出是为禁足。”
郎月再不多言,只双手抱膝,困倦不已地以臂为枕,闭目养神起来。
“那你想想办法啊!”万闻秋慌了神,抱着郎月就是一通摇,
“毓绾性子软,铁定是应付不来,我哥瞧着也像是动了真情,这要是被一棒子打散,也太苦命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避无可避的事儿,早晚都要面对,至多给毓绾提个醒。
倒是你,赶紧想想,同你父、母亲往来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
“投其所好?行不通行不通!他们见惯了阿谀奉承的,这只会让他们觉得是在刻意讨好!”
“不是投其所好,而是规避。
献媚反惹厌恶,她现在能做到不出错就已是万福了。你赶紧的,列个‘禁区’,下了学我给送过去。”
“吱呀”一声,二人又是一惊!
后知后觉地抬眼望去: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兰草……
“啊呦,吓我一身汗。”万闻秋小声嘟囔着,“好欠打一男人。”
二人慢慢腾腾起了身,捏了捏小腿肚,愁眉不展地回了班。刚到门前,好容易才消停会儿的太阳穴,又突突跳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我来上课啊。”
原想着经此一遭,钟毓绾怕是受尽了煎熬,苦不堪言,可细打量一番,却见无甚憔悴,万闻秋不由满腹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