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真,意不诚!”明颂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抬了左手便作势要抽她手背。
见王羡逸犹豫不决地揉着耳朵,郎月当即弃了求援的念想……
想着不若奋力一搏,便咬紧牙关,猛力将那连掌带糖一大坨拽去了身前,而后蹲在桌边,老脸皮厚地将下巴磕在了手背上!
一脸无所谓地翻着白眼,也不管身后笑到不能自已的王羡逸,面上挂着的是何等“嫌恶”的表情。左右不被打还能护住吃食才是最紧要的。
“咳,怎么解?”
郎月眯着眼,上下打量起斜后方站着的王羡逸。
忽闻一声轻叹,抬眼却见明颂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而后抬手将肩头四散开来的长发拢作一束,借似马尾松般短翘精神的发尾,照着鼻翼两侧略刮扫了几下:
“多大的人了,为了几块糖,撒泼打滚,还跟个孩子似的。”
见明颂无意与她计较,反倒柔声细语的,郎月有些心虚:“嗯……我以后再也不诓你了。”
说着话,慢慢腾腾起了身,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正要撤走却被明颂一把抓住!
“嘶啊!”
……猝不及防的反攻,算无遗策的战术。再一次,郎月输给了过分轻敌!
“不要脸。你比尤倦悲还不要脸。”王羡逸皱着眉,啧啧称奇,“你那不服输的精神还真是哪儿哪儿都套用的上。”
“《朱文公文集》可曾读过?”
“没有!不熟!”
“遇事别慌,”明颂清浅一笑,“沉着点,要有郎家独女的风范。
不熟没关系,去把那句‘言忠信,行笃敬’抄两百遍,抄着抄着,心意就互通了。”
“……你这也太狠了吧?两百遍她手还要不要了。”
“没事,就这样。挺好,挺好。”郎月气极反笑,“明折林,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你想说什么?”
郎月摇了摇头,皮笑肉不笑:“明折林,别说而立之年了,便是不惑之年,你也未必能讨到老婆。”
“哟,那就借郎小姐吉言了,”明颂抱拳作揖,颔首一笑,“如此,我也落得轻松自在。”
“折林先生客套得很。我难得开口向天公讨个恩典,倒也不是为着替你做安排,只是想着,女子生来不易,若嫁去虎狼窝里这日子可就没盼头了呢!”
“学生这般心怀大义,我这个做夫子的,真真是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个人建议你做完祷告再抄那两百遍,这样比较稳妥。”
郎月轻皱眼眉,反复默念那六字,觉得并无不妥。
“有什么关联吗?”
明颂但笑不语。只若无其事地双手合十。
“……”
六月天,王羡逸莫名觉得身侧袭来一股逼人的寒意。
“那个,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要不先回班吧?”
“等一下,”明颂一边收拾课本,一边头也不抬地点着桌面,“糖。”
王羡逸暗道不好,本以为郎月要气急败坏地冲上去踹他一脚,未曾想一声轻笑,竟从容淡定地转了身。
大大方方将糖果拾去掌心,一粒一顿,动作缓慢地叫人觉得有些刻意。果然,在王羡逸探究意味的目光下,郎月柔声道:
“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进些稀饭烂粥就得,糖果这种硬物别再把您牙给磕了的。”
难说是懒得同她计较,还是真有被她噎到,明颂闻言,但笑不语,手上的动作都未曾停滞半分。
倒是郎月,见状心情大好,拐出门去不多时,二人便听她极尽满意地“嗯”了一声!
明颂先是一愣,而后一脸好笑地扫了眼门外。
“这是痛雪前耻后的畅快与得意,理解,能理解。”王羡逸一面说着,一面借手里的书本替扇风,“有生之年,竟能瞧见你被个小姑娘反将一军,也是无憾啊!”
意料之中的听而不闻,意料之中的置若枉然。好生无趣,摇了摇头,复看起手里的书文。
未留意挚友团簇着笑意的一双眼,似烟渚潮来碧波漾。
晚间,郎月正闷不吭声地坐在桌前赶功课,听得冷蕊一声“听柔”,立时抬头。
“你怎么来了?”
“老太太让小姐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问。”
郎月暗道新奇:怎的今日人人都有话要问我?
到了老太太屋里,见正在插花,便自寻了一处静坐着,也不做打扰。
“你去了钟家?”
“嗯,昨日去的,不过没见着,刘婶说她在病里,需要静养。”
“若见着了,预备同她说什么?”老太太手执一把剪刀,小心翼翼地在粗枝末端剪了个小口,头也不抬地问道。
郎月清楚祖母素来不喜欢钟毓绾,故而平日里,祖孙二人鲜少论及她。眼下见主动提及,虽困惑却也不忘老实回答:
“我去找她,不过是想看看她现况如何。
这段日子,想必劝言听得也够多了,但她其实真正需要的是理解和支持。
可我至多给予理解。毕竟情之一字,无对错可言;至于支持,我做不到昧着良心盲目鼓励。这样不是替她增长信心,而是将她推去看不到希望的无尽深渊。
所以,说多错多,既不想揭她伤疤,便最好什么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