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万闻秋瞧着钟毓绾愣了好半天的神,下课铃响了一声,便迫不及待地掰过身子:
“整节课净瞧你傻笑了,是有什么喜事吗?”
“没有啊。”
“没有?”郎月似笑非笑,“连夫子都一脸莫名地冲你这儿瞜了好几眼。”
“啊?那、那他有叫我吗?”
“有。不过想是怕扰了你的兴致,两声也便收口了。”
“坏死了你,”谢蕙怀挎着书包,朝郎月皱了皱鼻子,“她脸皮薄,胆子又小,还吓她!”
“你胆子大,我又吓不住,可不得挑软柿子捏嘛。”
“嘁,鄙视你!”
“我说两位小姐,你们还走不走呀?”
见她二人懒懒地撑着脑袋,斜靠在桌子前,钟毓绾好奇道。
万闻秋长叹一口气,抽出课后作业递去手边:“回不了了,我俩得去办公室一趟。”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略看了一眼评语,无非就是些批评她错字连篇的老话。也不是头一回了。
见她眯着眼,神情淡漠地吸着鼻子,早已没了初时的羞愧与委屈,颇有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不由轻笑出声。
“咳,那你呢?”转向郎月。
万闻秋来了精神,也不等那边开口便擅取了作业:“要说郎月可真是够意思啊,该是怕我一人在那儿太孤单吧,连着好几次了,都是故意不写题目!”
“你想太多,我只是懒得取。”提起这个,郎月便似有倒不完的苦水,“你说他怎么想的?真够较真的,一个题目而已,非要拉我去办公室。”
本想再添一句“丢脸死了”,话到嘴边,犹豫几秒又咽了回头。而后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凛然形象。
“嘚嘚”,一阵敲门声响起。
抬眼望去,却是生面孔。
“请问……万闻秋和郎月在吗?”女学生好奇地打量着教室里所剩无几的几个人。
后排的金珠灵下意识地看了郎月一眼。
“我们就是。请问有事吗?”
“你们明夫子叫我带句话给你们,”顿了顿,“嗯,他的原话是‘请两位速来办公室一趟,别再误了万小姐用饭时辰的’。”
“……咳,我们这就去,这就去。谢谢啊。”
万闻秋羞得恨不能钻进桌肚里,偷瞄了一眼金珠灵,拉着郎月快步出了门。见四下无人,愤然道:“你跟他熟,替我在他面前求个情吧!我总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郎月连连摇头:“这你就错了,他那人就这样,我都已经习惯了。你再熬个年把,等出了学堂谁认识谁啊,是不?”
“唉,这日子可真不好过,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见她一脸沮丧,满是凄苦,郎月莫名生出一种旧社会女性在大宅院里讨生活的感觉……
“走吗?”孟文娟见教室里只剩钟毓绾一人,轻拍了拍金珠灵的胳膊。
“嗯,等我写完这段。”
忽然,钟毓绾手上停了动作,似想到了什么。只片刻却又恢复如常,挎着书包出了门。
“远含哥哥。”
“嗯,怎么这么晚?秋儿呢?”
“她跟郎月被夫子叫去办公室了。”
“怎么了?”
“课后作业没写好。”
“秋儿写不出我信,怎的郎月也……”
钟毓绾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一脸娇俏:“可是月儿她懒呀!”
万远含微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抬手便要抚披散在肩头的秀发,却被躲开。
钟毓绾扫了眼身后,稳稳气息,柔声道:“远含哥哥,我想着要不等闻秋和月儿出来了,带上她们一道去游湖吧?”
“你不想跟我独处?”
话音刚落,钟毓绾便瞧见万远含面色一凝,清冷眸光越过自己,渡去了后方。
“你是怕月儿不愿意吧?”
万远含收回视线,但见妙人紧抿双唇,锁眉深思:
“月儿瞧着是性情孤僻了些,但也不只是待你,她素日里便鲜同男子往来。”
“性格使然,不必强求。”顿了顿,如实道,“不早了,不等她们了,我们过去吧。”
钟毓绾犹豫着,似是还有什么话要说,末了却也只是轻咬下唇,淡淡地道了声谢,便随万远含一道进了车。
疾驰而去。
孟文娟小心翼翼地提眼打量起一侧的金珠灵,意料之外的平静。
“嗯,珠灵啊,之前我就听说,万远含最近跟钟毓绾走得有些近……”
“你想说什么?说他二人处于恋期?”
孟文娟先是一愣,而后尴尬一笑。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从方才那几句里听出:是远含哥哥钟情郎家那位,郎家那位无意,不想同他有任何瓜葛,才遣这个跟班过来代为周旋。”
“……是吗?”
“不然呢?你没听远含哥哥说吗?‘不等她们了,我们过去吧’,说明先头是想约郎家那位去的,只不过见她迟迟不出来,疑心她不肯。
后想着讨好她身边人,留个好影响,这才勉为其难带那钟毓绾去的。你没见钟毓绾方才上车的时候一脸为难?”
金珠灵一双眸落在远驰而去的车辆上,只等消失在街头才慢慢地移回视线,眼里便满了悲戚与不甘。
“也没听全,未必如你所料想的那般吧。”孟文娟小声嘀咕着。
倒不是为郎月说话,因素日里同金珠灵是一处的,纵然对她怀有诸多不满,碍着金家在榕城有些声望,倒也乐得尾随其后做跟班的,毕竟蠢笨不堪的总比聪慧过人的好拿捏;
只是今天这桩,怎么瞧都觉着有些不大对劲,但若叫拎出端倪摆去明面上掰扯,又道不清明细。
闻言,金珠灵冷哼一声,淡淡地扫了一眼孟文娟,便迈动步子,兀自朝北走了去。
不多时,门前恢复了素往的平静。
“小姐?这位小姐?”
“嗯?”
“这盒胭脂您还要吗?”
“啊。要,要的。”
对过的胭脂铺里,走出一学生扮相的女子,频频回望,眉间蹙着化不开的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