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半个多时辰,三人闷不吭声地坐在亭子里,就着早间郎月从家里带来的豆浆,啃起黄油烙饼来。
见万闻秋扭扭捏捏地只吃了一张,便不再伸手,郎月戳了戳石桌的包裹,柔声道:“够的。还带了萨其马,来两块?”
“不了不了,甜食吃多了会发胖。”万闻秋咬咬牙,别过脸去。
一旁的丛路闻言却突然停了动作,万闻秋心下一惊,却见他直直地望向吃得正欢的郎月,暗里松了口气。
“怎么了?”以为脸上粘了细屑,借手背胡乱刮了两圈。
“我们是不是忘了分吃的给那四个?”
“呀!”
“……”
“我记得师父那会儿带了个包裹。”
“嗯。”丛路点点头,“不能保证途中会否遇到什么事,误了下山的时辰。是以每每进山,师父都会带上足量的吃食。”
“那就好。”
“可那四个怎么办?”
郎月紧抿双唇,站起身来慢踱几步,吸了吸鼻子:“其实年轻人饿个一顿两顿的,也没什么。”
“嗯……也对!”
达成共识。
那边,饿着肚子的万远含二人,沿着郎月所指的方向行出好远,才寻到那条小溪。
风光大好,钟毓绾却无心赏景,只微弓着身子细打量一番,寻了块略干净些的石头。理了理裙摆,慢腾腾地坐了上去。
去了不少体力,碍着万远含在跟前,也不好伸胳膊伸腿地松快松快筋骨,只得借支于身侧的两臂,来拄撑那早已疲弱不堪的娇躯。
“饿了吧?”
“不饿。”钟毓绾连连摇头。
万远含看了她一眼,不再多问,从怀里取出一只弹弓、一把匕首,又俯身挑拣了把小石子。一切准备停当,才抬眼望向一边满目惊诧的钟毓绾。
“我没有周老先生那样的好本事,蛇我是捕不了了,那玩意儿看着恶心,我下不去手。不过水鸡我还是能替打两只的。”
语毕,不待钟毓绾反应过来,一子发出。
“啾——啾!”
循声望去,一只红冠水鸡扑棱着一双翅,在溪边的那丛野古草里,踉踉跄跄地打着转。不多时,便栽倒在地。
钟毓绾只知万远含随父行军打仗,户外生存的能力自是要胜于旁人不少,却未料身手这般好,是以一时看愣了神。
“你去寻些柴禾。”
“啊?哦,好!”按了按小腿,麻利地起身。见座旁便有树枝,垂手便要去捡。
“湿的生不了。”见微微发窘,万远含笑了笑,“我怎么觉得你比郎月更像是娇养在深闺里的富小姐?”
未留意她面上的表情微微凝固,只眯了一只眼,瞄准草丛里另一只水鸡又是一发。
一边迈动步子涉水去提战利品,一边接着道:“她跟秋儿很像,毫不造作,也没那么娇气,更不会因为自己是千金小姐,就对下人们生出轻视的想法。”
“月儿是好。”钟毓绾淡淡地笑了笑,继续拾捡地上的枯枝,“那你为什么不去追她?”
恬淡如往,并无妒忌,不过好奇。
万远含收回视线:“性子烈。她这样的,可能连娇都不会撒。谈情说爱,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总不能永远给她让道,一味无条件地迁就她。这太累了。”
钟毓绾突然想起那一日,郎月同王羡逸他们在廊下笑得前俯后仰的场景。
“别说撒娇了,我同她幼时为伴,这些年了连放恣大笑都未曾见过。”钟毓绾掩面轻笑,皱了皱鼻子,“月儿呀,总是冷着一张脸,瞧着就叫人不敢亲近。”
“所以你刚刚是在吃醋吗?”
钟毓绾笑着将肩头四散的长发微微拢起,束在了脑后:“吃醋?远含哥哥同我不过是朋友,再无其他关系,我有什么资格吃醋?”
“对过有几棵紫叶李,我去采些。”万远含神色淡然,将叉着水鸡的签子递了过去,“多翻动几次,别给烤焦了。”
“嗯。注意安全。”钟毓绾柔声道。丝毫不见窘迫,似是未受任何影响。
揭过不提。
两边伙食一个赛一个的好,再无人忆起丛林深处饿着肚子到处乱晃的冷蕊、附白。
“你不是说到了‘行七里’就等于到了你家吗?你不是号称‘打遍山头万千鸡’吗?鸡呢?鸽子呢!”
冷蕊饿得眼冒金星,没好气地踹了附白几脚,再不愿跟着瞎转悠,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树下。
“这也怪我?你平时吃起饭来不是最积极吗,怎么拿干粮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附白揉了揉小腿肚,一脸委屈,
“再说了,我这不是没趁手的工具嘛,横不能让我赤手空拳地追着野鸡满山头乱跑吧?人那是练家子,我能跑得过它?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谁不动脑子啦!”冷蕊抬腿又是一脚,却被躲了过去,懒得再补,只愤愤地甩了甩腿,“我不管,我饿,再没吃的我死给你看!”
“这些不都、都能吃嘛……”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遍地是药材,这得是馆子里花大价钱才能买来的药膳啊……”
附白挪动步子,悄悄凑上前去。意料之中地遭了一记白眼。
“看什么看?真本事没有,就会吹牛。”
一句话噎得他喘不过气,撸起袖子就跳去了灌木丛里,再出来时手上拿了根大棍棒子!
“做、做什么!”
“等着,小爷今天要是不给你打只山鸡回来,郎家也别回了我!”
于是,半个时辰以后,蹲在亭子边挖鼠曲草的郎月,抬眼便瞧见丛路怒气冲冲地舞着棒子冲了过来,定睛一看,灌木丛里正窜蹦着一只肥野鸡!
屏住呼吸,木木地看着,末了却还是被逃走了。
松了口气,这才直起身来,略显尴尬地搓了搓手:“那个,没吃饭呢吧?我这儿还有好些干粮。”
“不用!”
无眼神交流,附白一门心思全在那只鸡身上。见状,丛路笑着拍了拍郎月的肩膀:“别管了,定是冷蕊想吃。”
“这丫头净出难题。”郎月笑着摇了摇头,蓦地停了动作,“唉,怎就没人替我打呢?”
丛路微怔了怔,放下手里的药锄:“你想吃?”
见他起身,郎月反应过来这是要亲自出马,急忙摆了摆手:“我开玩笑的!”
未有回应,飘然远去。
不多时,自丛林深处徐徐步出两位手提山鸡、得意洋洋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