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帘雾岚漫上梢头,隐去叠影参差间的点点清光,空寂山风闻讯驰来,掀揭如织烟霭:于是凌苍玉绿徵逐阳辉,迤逦春光渐次明媚。
“山里空气是好,”万闻秋深吸一口气,“甜丝丝的。”
“怎的你说个什么都能跟吃的扯上关系。”
山路崎岖难行,足下踩踏的净是些布满青苔的顽石,经朝露这一浸,愈发润泽油软起来。
说话的功夫,郎月脚下又是一滑,幸而丛路跟得紧,眼疾手快地托了她身后的竹篓,才不至过分狼狈。
“你这是对我有偏见!”万闻秋皱了皱鼻子。
钟毓绾轻笑出声,万远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扶在腰间的一只手,力度又加大了几分:“看路。”
万闻秋扫视一圈,后知后觉地叫嚷起来:“什么意思?等于就我没人扶?”
丛路先是一愣,而后扭身去做验证:果如她所言。
轻咳一声,哑然失笑。
后见一脸哀怨,念及她与郎月是同窗好友,正犹豫着是否要搭把手,却见冷蕊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前,立时收回已然旋出半个步子的左脚。
“万小姐抓稳,这儿我经常来!”冷蕊立于一侧,满怀真诚地抬了胳膊。附白紧随其后。
“嘿嘿,谢谢你呀!”
“客气!”冷蕊笑得一脸娇羞。
此前郎月谈及万闻秋,多以“贪吃嗜睡讲义气”概述。闻此,冷蕊只觉清奇,唯盼有朝一日能见见这号“响当当的人物”,一睹奇侠风采;
再就是这位万小姐几次三番出言助阵,替挡了学堂那起子妒恨郎月的小人,明里暗里的讥讽。如此,身为“护月派”忠诚无比的守护者,岂有不报恩的道理!
万闻秋自是不了解冷蕊心里在想什么,只伸了右手搭在那只滚圆的胳臂上。
蓦地,面上一愣,而后不动声色地抓捏了几下。立时会心一笑,暗戳戳地冒了一句:“你平时喜欢吃什么?”
冷蕊缩了缩脖子,条件反射地抽回了胳膊。身后的附白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对了,山上有座亭子,旁边种了好些枇杷树!”转移话题。
“真的啊?”万闻秋瞪大了一双眼,乐呵呵地点着头,“好极了!除了枇杷还有别的吗?”
转移成功。
“还有菜花蛇。这要逮着,堆了柴火架个锅,扒了蛇皮煲个汤,可堪继‘人生四喜’之后的第五大乐事。”
郎月煞风景地接过话茬,全然不顾身后一道道哀怨的目光。
钟毓绾极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而后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四围的灌木丛。
见万远含一脸好笑地看着自己,抿了抿嘴唇,扬着下巴朝郎月所在的方向高声道: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你吃过呀?”
以丛路为首的一行四人但笑不语。
万闻秋一阵恶寒:“噫,你们还好这口?深山老林的就地取材,够有情趣啊!”
说着话,疾步让去一边。
“想哪儿去了,这荒山野岭的,我们拿什么炖?”
“我也说,吓我一跳。”
“我们砸死了拖回家炖的。”
“……”
不明缘由,许是那一日的蛇汤味道鲜美,许是那一日捕猎太过刺激,一行四人竟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恁的诡异!
“刺激啊!”万闻秋一方面觉得恶心反胃,一方面又难抑心头那股莫名的好奇,“方便讲讲细节吗?”
丛路扭脸去看她,见眼底确实漫溢着难以名状的兴奋,立时觉得:能跟郎月玩到一处去的,果然是同类。
郎月神秘兮兮地朝周绰努了努嘴,而后向队伍最末的两位观众眨了眨眼:“蛇是师父捉的,那天我们几个吓得大气不敢出,只傻站在边上。
再看咱师父:丝毫不惧,抬手就是几板砖。说来也怪,这东西头都断了身子还在那儿扭,奇了!嗯,再后来一剪刀下去从头破到尾,沿着边边把蛇皮整个给扒了下来,揣着带走了。好东西不能浪费嘛!”
无边静默。
一行人抬眼去看队伍最前面的周绰:似越过层层奇云,俯瞰群山的翩翩归鸟,慢步在山间径路,徐行在丛林深处。
飘远漠然,深藏功与名。
钟毓绾皱着眉,极度不适地摸了摸脖颈处。
“口感如何?”
万闻秋此言一出,后方的万远含立时扔了一记白眼。
“呀!这段我来说!”冷蕊来了兴致,抬手就朝郎月的胸脯推了两把,似小鸟扑棱双翅那般,拍了拍大腿外侧,“那个汤,怎一个‘鲜美’了得啊!”
舔了舔嘴唇,接着道:“单煮的话,不是那种鱼汤的黄白色,是很清的那种。肉吃净了把骨头侧过来看,像是个三角形,撅断里面还有白嫩嫩的筋,可以把它给嗦了。”
“瘆得慌。”
钟毓绾拽了拽万远含的衣袖,冷蕊只当没瞧见的。
“好想试试啊。”万闻秋鸡贼地朝周绰所在的方向叫嚷道。
无甚反应。
郎月笑着拍了拍肩膀,意有所指地安慰道:“这门手艺迟早是要传给他首席大弟子的。”
“是在说我?”丛路略皱了皱眉头,转而向附白低声耳语道。
“不然呢?委以重望,当不负。”
突然,周绰停下了脚步,一言不发地阻在道上。
“怎、怎么了?”
转过身来:“队伍分一分。”
“怎么安排?按药性吗?”郎月只当是为任务分派做准备。
周绰摆摆手:“有你们三个就够了。其他人该捉蛇捉蛇,该摘果摘果。一路只听你们几个女娃叽叽喳喳,我吃不消,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