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扔下这一句,三分讥笑七分凉薄地朝上座深鞠了一躬,便独个儿出了门。
“这孩子,哪能这般行事啊……”
郎月冷眼看着对过小声嘀咕着的几位叔伯,并不觉得明颂有何错处。像先斩后奏这样不体面的事,搁谁都不痛快,换作自己,只怕连末了那恭敬谦卑的礼数也懒得周全!
小酌清酒,暗道明颂实在好修养。
只扭头看了眼钟表,便又转过身自顾自地吃起饭食来。
“脸都哭花了,先回后院吧。”
甘棠扯过一方帕子,替施萃寒擦了擦眼泪,淡淡地说道。
“谢夫人。”
一边坐着的明纯昭缓过神来,收了收面上的恼怒,一脸歉疚地拉过施萃寒的手:“你放心,明颂那边我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了他做主!”
“大伯,不用了,强扭的瓜不甜。我也知道自己才貌并不出众,还是替折林另寻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吧。”
施萃寒哽咽着摇头,吸了吸鼻子,接着道:“只是今日为着我的事,搅了您的生日宴,惹您不快。又令您同折林二人之间的父子情分再生嫌隙,实在不该。”
“丫头,你别怕,明颂是个好孩子,必不会负你的!”
闻言,郎月淡淡地扫了一眼:怎经这位的口一传,倒像是明颂始乱终弃?
却也不好替他辩驳,只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了眼钟表。正欲起身,却听得一声轻笑。
抬眼望去,正是早前那位中年男子。
“萃寒丫头,也别太委屈,你明伯伯同蓬然亲如兄弟,自会替你张罗一门好亲事的。”
话音刚落,缪卿同甘棠,嘴角皆是挂了抹似有还无的笑。
“母亲,”郎月靠了过去,低声耳语,“我出去一趟。”
“去吧。左右席上谈的话题也不适合你听。”
听了这话,郎月不由浅笑行唇起来,不等起身,却又被拉住了手。
“是去找你明哥哥吗?”
“嗯。”
“也好,你多陪他说说话。他这会儿估计是回了繁境街那边的小院,路程远了些,你路上小心。”
郎月应声点了点头,便猫着身子悄悄退了出去。未留意有道目光,一刻也未从自己身上挪移开来。
“郎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到了门前,戍辛一脸好奇地问道。
“闷得慌,出去转转。”
“你等一下,”戍辛小跑着去了外边,不一会儿过来一辆黄包车,搀着郎月上了去,“路上小心。”
“谢谢!”
拐出巷子,车夫调头问了句:“小姐,去哪儿?”
“潜文街‘清昼长’。谢谢。”
到了地方,郎月见店家面上一愣,很快便又笑着冲她点了点头。心下了然,微微颔首,迈动步子去了二楼。
轻扣了几下,透过移门上糊裱着的白棉纸,依稀可见人形移动。
“郎月?”
“王夫子。”
“进来吧,”笑了笑,迎她入内,“来找折林的?”
一边的尤倦悲乐呵呵地替斟了杯茶水:“你怎么过来了?诶,不对,你怎么知道他来这儿了?”
“不然去哪儿,回他院儿里?等着散了宴席,被姨夫寻上门来一通叱责?”郎月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明颂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所以我逃窜到这儿来了?”
“……我可没这么说。诶,你们点菜没?”
闻言,王羡逸哑然失笑。
“合着你是来蹭饭的,不是真关心你明哥哥呀!”尤倦悲撑着头,一脸好笑地看着明颂。
“我心里有他的,”郎月眨巴着一双眼,“他前脚刚出门,我后脚就在掐算时间了。”
“算时间?”
“嗯。虽说照着辈分我得叫他一声‘哥哥’,但毕竟男女有别,再担心也不好立马跟上去的,太惹眼;再就是,我想听听他们会说些什么。”
“可听到了什么?”
眼见尤倦悲两眼放光,又不怀好意地看了看明颂,郎月放下杯子,一脸歉疚地回道:
“哎呀,没听清。这说书钱我是没法儿挣了。”
“嘁,鬼怪鬼怪的。”尤倦悲白了一眼,摇着头扭脸看向窗外。
郎月小心翼翼地看了明颂一眼:面上淡淡地,瞧不出过多情绪。连此前在席上的些许神伤,也好似融没在这杯觥交错间,觅不来半点痕迹。
忽然,从他口中传出一声极淡的轻笑。痴痴地看着,却被抬手推开了脸。
“笃笃笃”,郎月起身开门。
“几位,菜来了。”
静默无声,四人杜口吞声地吃着饭,而后各怀心事地靠在藤椅上坐了好一会儿。
直至天色将晚,郎月才后知后觉地起了身。
“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已然成了习惯。
“不用,你也早些回去吧。”
这一晚,郎月睡得极不踏实。
次日,早早便动身去了学堂,只是未至门前,一丝不详的预感便袭上了心头。
定了定心神,迈动步子进了内里,却见隔几步便有女学生,三五一成群地团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见着她,更是一脸戒备地拉动胳膊叫住了口。
虽不明所为何事,单瞧这一众畏畏缩缩,鬼头鬼脑地做派,便也知经那碎嘴传出来的,定不是什么好话。
快步朝教室的方向走去,却被堂前团簇着的一行人阻了路。
一脸莫名,未等绕路而行,便听得人群中传来一道极为耳熟,带了哭腔的声音。
“王夫子,明伯伯昨日气得急火攻心,我自是知道明颂不愿再见我,可事关重大,我只得拉下面皮来这儿寻他。他既不在,还得烦请您代为转告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