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月应声回了位,娇搦提壶便要替斟茶水,却留意到她一只小手急忙抬起,又像是碍着什么,只停滞几秒便又收了回头。
“你不爱喝茶?”
“嗯。茶叶口感有些涩,我喝不惯。”
本想随便寻个由头搪塞过去,但又怕被误认为是心存戒备,连口茶水都不敢喝,便老老实实道明了缘由。
“那你平时只喝清水吗?”娇搦有些惊奇。
“嗯,花茶也行。”
娇搦点点头,抬腿便往门外走,便被郎月拦住了:“不用麻烦,待不了多久,我就得回去了。”
见她有些歉疚,生怕给自己添了麻烦,娇搦默默良久:
看这学生装的扮相,便知她定是匆忙赶来,连饭都没来得及吃。原想着留她用过晚饭,再着人给送回去,现在看来也只得作罢。
“我这次来,还有件事想要问你。”
说着话,拿过手包,将夹层里塞着的纸块取了出来,展开之后只等按压平整了,才推去娇搦手边。
神情严肃,满是郑重,看得娇搦一愣一愣的。
末了,见郎月一脸期待,甜甜地笑着,觉得实在可爱,便也跟着轻笑出声。
接过信笺认真地看了起来,只三两句,便眸色一凝。
待咽下了喉头涌动的惑问之词,又不动声色地将素日里的清雅与温儒推去人前,只抿了口清茶,嘴角含了笑意。
面对他的不发一言,郎月似乎并不惊奇:“那一日,尤夫子给我看了首早前在‘空自如’誊抄来的诗文,问我知不知道这‘乔家女’是谁。”
“你如何判定我就是‘乔家女’,单凭拆分重置的‘娇’字?”
娇搦将信笺按照原先的纹路,慢条斯理地叠回了块块,却不急着还给郎月。
默默良久,郎月缓缓道:
“初见时,你面露疲态,丝毫不具料想中榕城第一美男会持的得意与恣骜,对得上第二句;
其次,只有实实在在栖身高位,身怀逸群之才,却只能借化名一抒愁苦的人,才能用‘潜名凡介’这样可叹又无奈地词句。你是榜首,亦是榕城名伶,对得上第三句。”
觉得过分解说会有刻意揣测的意味,郎月犹豫着,只简要地回了几句。
“你若是男儿,想来也不输他折林。”
娇搦起身,一步一孤寂地走去了窗前。
“不过凑巧比他们多了份优势。”
“什么?”
“那一日,我问你‘娇搦’二字可是自取。也是回想起这桩旧事,我才觉得:同具八斗之才,你与这‘乔家女’对得上号的地方实在多。”
娇搦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将扇骨横在脖颈处,轻敲了敲,眼神空洞地看向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月儿,我最烦女娃娃了。
可我最喜欢你了,只寥寥数面,我便发现你同别家娇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不同。你望向我时,眼里并无半分不屑与轻蔑。”
郎月静静地听着,眼底一片澄明。
“古往今来,好似刻在众人固有认知里的,便是:男儿生来就该染那毅勇之气,浴血奋战,保家卫国;抑或做个循向高雅之人,饱读诗书,不染混俗。
名伶?这字眼真是戳心。左边一个‘人’,右边一个‘令’,令你扬名方成伶。注定盛荣之下,行不由己,扬名与否,只在贵客一念之间。”
娇搦走近,将手里的扇子递去了郎月手边,怅然道:
“你说你‘不过是凑巧比他们多了份优势’。月儿,那三位夫子是清风明月般的人物,怎愿与我这般陷在泥潭里的残红相交?”
“不是的,”郎月起身,一脸正色,“他们人很好。”
只这一句,再不多言。
娇搦愣了愣,哑然失笑:“嗯。我知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郎月笑着摇了摇头,娇搦也不勉强。只将扇子塞回了她手里:“不许推辞。”
“怎会。”郎月打开看了眼扇面,“这样好的画作,便是倒卖了,也能盘回今日的车钱!”
“咳,”娇搦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等这营生打开了局面,你只管差人来我这儿搬,赚了钱我俩对半劈,可好?”
“甚好!”郎月一脸赞同,“不早了,我得走了。”
“我送送你。”
推开门,走出没几步,娇搦便停了下来,一脸错愕地看着正前方。
郎月顺着视线看过去,却见明颂云淡风轻地靠在栏杆上。满腹狐疑地看着他,而后轻笑出声,斜靠在墙上:“你跟踪我?”
“没有,碰巧路过。”
“认了吧。”
“是。”
“……”
见他二人斗起嘴来一个赛一个的气定神闲,娇搦挑了挑眉,暗想:果然是师生俩。
“可以回家了吗,月妹妹?”明颂不知死活地笑着,意料之中的遭了一记白眼。
向娇搦道过别,视若无睹地绕开他,咚咚嗒嗒下了楼。
明颂丝毫不觉尴尬,朝娇搦微拜了拜,便也跟着走了。
出了门,拦了辆车,郎月冷着一张脸坐了上去。
行出好远,明颂蓦然开口:
“乔家女?”
郎月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偷听?”
“还真是。”
见她这副反应,明颂会心地点了点头。再不管她,索性闭目养神起来。
“……你炸我?”
郎月气得恨不能跳车,见他爱理不理的,再不能忍,索性抬腿狠踢了他一脚!
“嘶!”
“再装!无耻!”
明颂吸着鼻子:“饿了没?”
“与你何干啊!”
“别误会,”明颂好脾气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我,我没想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