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灯烛辉煌,偏过脸去,只见一重又一重璀璨夺目的光芒,争做礼装,悄无声息地叠降在美人肩头,只为睹嫣然一笑。
垂垂而下的毛条彩带,借了水晶灯的华彩,于人头攒动间浮泛着明丽轻快的光点。好似锦绣丛中千万朵绚烂,统归了渡重门收管。
“咦,这不是那日在柏舟门前,同你斗嘴的小丫头吗?”
说话的,正是那一日同万远含在学堂门前闲聊的。
“这位是谷中堂的郎月,”万远含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向郎月引荐起来,“这位是百富生的费方卓。”
“原来是郎小姐,在下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费方卓收了扇子打躬作揖起来,只面上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如何判,都是敷衍。
“客气。”淡漠疏离地应了一句,便越过人身,打量起厅堂里别处的布施来。
费方卓倒也不觉尴尬:“这位是?”
“钟毓绾。”
“哪家府上的?”眼里流转着的探究,意味分明。
万远含淡淡地接过话:“与你何干?”
“哈哈!”费方卓大笑起来,见万远含的眸光带着警告意味,拍了拍肩膀,满不在意地将手背在身后,“不过随口问一句嘛!我去那边看看!”
说罢,转去另一处美女云集的地方风流浪荡起来。
“郎小姐,”万远含递了杯果汁,“之前听秋儿说,你这两日病着,现下可曾好全?”
“嗯,劳万少爷挂心。”
万远含笑了笑:“倒也不必如此生分,日后大家都是朋友,唤我作‘远含’就好。”
说罢,状似无意地看了钟毓绾一眼。
“我去那边见几个朋友,二位请自便。”
“嗯。”
只等万远含走远了,钟毓绾才长舒一口气,拉着郎月同万闻秋坐了下来。
郎月无意间瞥到先头下楼的两位公子哥,正痞里痞气地倚在门框上,朝三人所在的位置,抛来油腻至极却自认魅惑十足的邪笑。
索性移开视线,侧过脸,同万闻秋说起话来:“这两日,我瞧你像是不大对头。”
万闻秋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口气,偏过身子,问侍者要了杯红酒。
郎月打算阻拦,但想着:左右这宴是她哥哥组的,便是喝醉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便由她去了。
厅内响起一阵舒缓悠扬的音乐,近旁坐着的少爷们纷纷离了座:
浅笑连连,理了理富贵华美的衣衫,风度翩翩地朝端庄娴雅的千金小姐们,伸出满含敬意与恳切的一只手。只等软握香云,才缓缓抬起那颗低垂着的头颅,朝舞池中央走去:一方得意,一方羞赧。
郎月笑了笑,觉得这些细微表情,很耐寻味。
“钟小姐,”万远含走了过来,一扫初见时的淡漠,柔声道,“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郎月眼皮一跳,瞬时反应过来。
“啊?哦,好。”钟毓绾将额前一缕碎发别去耳后,一脸羞涩地点了点头。
只等他二人走远,郎月才扭脸看着万闻秋。
“嗯。”留意有道探究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万闻秋再不好继续装死。
“怪不得,我说呢。”
“郎月啊,有件事我想问你。”万闻秋皱了皱眉。
“什么?”
“你同毓绾关系很好吗?每去一处都是结伴而行?”
“是啊,自幼长大的情分,去哪儿都是一处的。”
万闻秋点点头:“这样啊,那就说得通了。”
“怎么了?”
“没有。”
“嗯。不过我也有事想要问你,”郎月收回落在万远含身上的目光,“你这两日闷闷不乐,可是为了你哥哥和毓绾的事?”
“是,”万闻秋大大方方地认了,“我不同意。但不是为着门户。”
“我知道,”郎月笑了笑,“你若看重门户,一早便不会引她为友。”
两人再不多言,坐着闲扯了些别的来聊。好一会儿,费方卓走了过来。
“你们俩就这样干坐着?怎么不去跳舞?没舞伴?”
万闻秋瞪了他一眼:“别问这种叫人尴尬的话!”
因着和万远含相识多年,时常结伴同游,万闻秋与他也算是熟识,故而也没什么客气的必要,只冷言冷语地回了一嘴。
“嘿嘿,”费方卓也不生气,转而看向郎月,“郎大小姐,赏脸陪我跳一支?”
“我不会。”
“那……闻秋?”
万闻秋神情古怪地看着他:“我就只能充个将就用的?”
“哎呀,这都看着呢,总不好一个都没请着,叫人看笑话!”费方卓有些尴尬。
万闻秋撇了撇嘴,也便随他去了。只剩郎月一人坐着闭目养神,未留意有两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看着像是不大好说话的。”其中一个摸了摸下巴,笑着说。
“女孩子嘛,故作矜持也是有的,”另一个摇了摇头,“不过两相对比,我倒觉得气质比旁边那两位更显高雅,长相也好,清清冷冷的。”
“走,过去聊聊!”
说着话,两人朝郎月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许是跟着周老先生和丛路待久了,练了一身嗅辨草药的好本事,相较常人,郎月的嗅觉显得异常灵敏。
不等近身便睁了眼,警惕地看着正前方站着的两人。
“吓我一跳!”
其中一个穿着绿格子西装的,显然是被她猛一睁眼给惊着了,愣了愣,小声嘟囔着。
一侧身着灰色西装的那位,则淡定从容些:“这位小姐,如此良辰美景,何不同我一道跳支舞,打发这无聊时光?”
“这是个病句,”郎月闭了眼,“既赞良辰美景,便只能是欢度,何来‘打发’一说。”
此话一出,她便觉得有些熟悉,细一想,脑中浮现出明颂那张笑脸。
“哈哈,这小丫头,牙尖嘴利的,有意思!”
郎月皱了皱眉头:怎的尤倦悲先前唤自己作‘小丫头’,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落在这二人嘴里,偏就是那么猥琐?
“不会跳可以学,走吧,哥哥教你。”说着话便要上手拉动郎月,却被郎月一把甩开。
“不学。我没有脚。”再一次闭上了眼。
“哈哈!”
近旁坐着的一名女子,早早便留意到这边有动静,正竖着耳朵听呢,结果郎月就来了这么一句。一时没忍住,竟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