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看了炎凉沧桑的雕梁绣柱,卓立在昏暗的角落里。
一女子穿行而过,错影层叠间,只透出一剪蕴纳了七分疲弱、三分媚态的浮影,暗叫遐想。
一时,光点悉数敛聚,台上站了一个明眸皓齿的俏佳人:弄秋波,绾君心。纤姿起,梦惊魂;倚朱门,低眉蹙。还欲语,故欠身。
身后绘满了大片牡丹的墙布,得见真国色,也不免生出羞惭之意。仿若还能品出几分:姹紫嫣红争夺目,逊她锦冠霓裳舞的妒羡。
“这该是榕城美人榜的榜首吧。”郎月本不想扰了甘棠听戏,可台上的美人儿实在天姿国色,忍不住压低了嗓子问她。
“是榜首。不过是美男榜。”甘棠笑着答道。
郎月惊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才咽下喉头涌动的追问之词……
只那一眼,她便觉得自己先前的结论下得有些早了!
散场以后,随缪卿出了“我独闲”,郎月听得身后有人在唤。
“郎夫人。”
转过身去,竟是娇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明剪馨柔暗裁儒,噙得都雅锁真骨。
卸去厚厚一层糊在脸上的俗粉,月光下的娇搦,面容净若凝脂。只是过分白皙,经那红唇一衬竟生出些许病弱之态。
幸而娇搦的一双眼是深邃迷人、勾人心魄的:醉眼缬迷芳,忽闪间,长而密的睫毛,似那憩于梢头的彩蝶,轻捷地扑扇着一对攒粉凝香的翅膀,很是灵动。
是以,添着这样一份灵气,再如何身形单薄,弱柳扶风,风骨也还是丝毫不减的。
见娇搦有所察觉,郎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轻悄悄将目光由那张绝美的面庞,渡去了潜文街的晚景。
“这位是?”
“小女郎月。”
“原来是郎小姐。”娇搦声线很柔,出言俱是温雅。
“娇搦公子。公子,郎月有一事想要向你请教。”
娇搦有些意外,细看了郎月一番,确定此前素未谋面,却还是按下好奇:“郎小姐但说无妨。”
“请问公子,这‘娇搦’二字是谁取的?”
“是在下。”见郎月一脸纠结,问话前像是鼓足了勇气,本以为会是什么严肃的事,不想竟是这样的问题,娇搦轻笑出声。
郎月若有所思。
“有何不妥?”
“并无不妥。”郎月摇摇头,只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实在妙。
回到家中,不等郎月稍作休息,冷蕊便冲上前来。
“小姐!如何?真的如传闻所说吗?”
郎月不疾不徐,缓缓坐下,将倒扣着的茶杯反放在桌上,冷蕊见状连忙上前倒了杯水。
“见着了。”
“好看吗?”
“还行吧。”郎月端起了医学世家传人的范儿,装作淡然的样子。
“真的吗?那跟明夫子比呢?”冷蕊同郎月之前的思路一样,觉得虽没见过娇搦,但只消拿明颂做对比,大致也能想象出来。
“这如何能比。”郎月叹了口气。
“谁不能比?”
郎月顿了顿,故意捉弄她:“自然明夫子榕城第一。”
冷蕊信了,再没问有关娇搦的事。
上了几日的课,终于盼来了礼拜天。
这一日,郎月早早出了门,先是去买了好些糕点,路过花店的时候,见架子上摆着的蕙兰长势不错,便也拿了一盆。
按照甘棠给出的地址,郎月寻摸了好一阵子,才在一条深巷里找到了对应的门牌。
确认无误之后,腾出右手轻叩了两下。见久无人应,便弯下身子,将左手抱着的那盆兰花放在了地上,正打算将无名指上勾着的一提子糕点也取下,门却开了。
郎月抬眼望去,是个肤色黢黑的男子,也不知是被郎月吓着了还是本性如此,看着有些呆呆傻傻的。
“夜伴?”郎月有些不知所措,想起甘棠那一日说起过两名随侍的名字,便试探性地问了。
“三跟。”
“哦。那个……我是明夫子的学生,我叫郎月。夫子病了也有些日子了,我来看看他。”
“好。”男子一听是郎月,心里的疑惑才解了大半。接过手里的兰花,引她进了院。
“是有人敲门吗?”明颂听着有人走近,以为只三跟一人。
方才躺在树下看书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敲门,只三两声便没了动静,心下好奇,便叫出去看看。
三跟正要回答,却被拦住了。郎月摆摆手,猫着身,踮起脚尖,鬼鬼祟祟地凑了过去。
就快到跟前了,本想吓他一跳,明颂却忽然扭过脸来。
相视无言。
“我没猜错的话,你刚刚是要吓我。”明颂将书反扣在桌上,起身朝郎月走了过去。
“没有没有!我以为你在睡觉!”郎月连忙摆手,却听见后边站着的三跟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暗骂道:‘果然是个不灵光的……’
“为什么不是君子兰?”明颂看了眼兰花,一本正经地问,“哦。我不配吗?”
“美得你,多贵啊。”郎月白了他一眼,下一秒就蹲下身来,盯着那只跛了的脚,正要上手,明颂却后撤了一步。
“最怕你们这些学医的。”见郎月仰着头,明颂觉得小小一只看着有些好笑,便也蹲下了身子,“我一切都好。就是授课太累了,想借这个机会偷一回懒。”
明颂眨了眨眼,郎月起了身,懒得搭理他。
“何等惬意啊,小风吹着,小书看着。”郎月双手一背,俨然一副视察民情的样子,看到桌上用来泡花茶的器具,有些迷茫。
“这是什么?”
明颂有些无奈:“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要问一遍。”
“哪儿来的?”
“国外带回来的。”
“我就说嘛,榕城转了个遍都没见过这样的!”
明颂有些惊奇:“你也喜欢?”
“嗯。你这儿还有吗?我同你买!”
“嗯……好像还有一只。”明颂木木地点了点头,见郎月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反应过来,“哦,随我进来。”这才领着郎月进了屋。
好一通找,才从橱柜里翻出另一只盖盘。郎月迫不及待地撕开外面的几层报纸,心满意足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