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出了门,缪卿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我一早就知道了。”郎月转过身,同缪卿面对面站着。
“是怎么知道的?”缪卿虽知事已至此,再问也无用,但还是想知道,
“不会是钟管家,我担心他会告诉毓绾,去明家找明颂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连上次明颂来家里,后来也是将他支开了的。是谁?”
“附白。”郎月也不打算瞒骗,附白本就是自己这头的,他们是知道的,只能怪他们自己一时疏忽。
缪卿终是反应过来。
身边的冷蕊身形微晃了晃。
郎月接着说:“也是你们一时疏忽,忘了家中来人得对附白报上姓名,叫他代为通传。”
缪卿见郎月语气平淡,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母亲不必担心,我没有怪你们。”
“是我的意思。月儿,是母亲在瞒你。”
“我也没有怪罪父亲。”郎月明白母亲的意思。
“月儿谢过母亲。”
突然,郎月对着缪卿郑重一拜,起身时嘴角含了笑。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子。”
门前偶有轻风驻留,扶揽起阶下新积的雨水里,那一味凛若冰霜的清寂。
“听周老先生的意思,这两日我是去不了学堂了。”
缪卿留明颂用了午饭,又着人备了辆车,明颂道过谢便叫留步了。郎月关心他的伤势,只等送他上了车才肯回房,却被明颂叫住了。
“你在怪我?总以为夫子是这天底下最通情达理之人。你竟……你竟怨我!
是月儿不知深浅了,自觉同行一路相谈甚欢,夫子与我已然是道义之交。
不想这一日的推诚置腹,皆是虚妄。”
郎月脑子里过了遍戏文贯呈的哀怨腔,张口就来。
“此伤因你而负。纵怀高情厚谊,折林也得故作寡情,只为从姑娘的诘责里讨求一丝愧疚,以慰我余生的苦痛。”
“只这一生怕是不够。累你平白遭此劫难,我罪孽深重。”
郎月觉得自己实在胆大,竟调侃起明颂来,在他面前自己根本不是个儿啊,结果真被反将一军!好在接话快,才不至于太狼狈。
一旁站着的附白听了却是心里一惊,细打量,但见两人皆是面色如常,心想:文人的世界,果然什么话都能拿来斗,脸不红心不跳,个顶个地强……
待明颂消失在长街的那端,郎月才转过身来看附白:“笑什么?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小姐跟明先生气场很合。”附白嬉皮笑脸,如实答道。
第二天一早,郎月刚踏进教室门,就听见一群人围在那儿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其间还不时蹦出“夫子”、“告假”,细一想也就明白了。
万闻秋不等她坐下来,就扯着衣袖晃了起来:“明夫子告假了,听说是雨天路滑摔断了腿!”
郎月一时无语,正想回一句“这都谁造的谣”,却还是忍住了,继而装作不知情的样子:
“什么?夫子摔断了腿?怎么会这样!”
谢蕙怀见郎月一脸“震惊”,接过话:“堂主说的。”
“谁?”郎月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就是校长。”
“嚯,这名儿还真是……霸气十足呢!”
郎月摸了摸鼻子,刚坐下来就看见教室门口站了一个人:只见那人一只脚刚迈进来,就撤了出去,抬头确认起门牌来,像是怕自己走错了地方。
“同学们好!”
“……”
“我是你们新来的国文先生,我姓尤,名倦悲。”
“……”
见女学生们不说话,尤倦悲有些尴尬,很想冲回明颂屋里问一问,难道他们平时都是这么个相处模式?
这时,教室最后排坐着的一名女学生,战战兢兢地举起了手。
尤倦悲欣喜异常:“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尤夫子,我们听学堂里的人说,您和明夫子是朋友。”
“嗯。是。”尤倦悲一下反应过来,心凉了一大截。
“那,明夫子他还会回来吗?”
“你别急着赶我走嘛,我这课还一节没上呢!”尤倦悲搓着手,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
下面坐着的女学生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问话的女生本就不善言辞,被尤倦悲这话一噎,红了半边脸。
“我先点个名啊!”尤倦悲埋下身子从讲台下边翻出了本册子,“哎呀,这……你们明夫子从来不点名的吗?藏那么深!”
自言自语一番,尤倦悲假模假样地翻开册子:“郎月。”
“到。”
郎月满腹狐疑,她记得自己的名字是在最末位的。
斜前方的钟毓绾亦是困惑,只不过她看得真切,确定尤倦悲只匆匆看了郎月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点完名,尤倦悲合了册子,同学生们闲话家常起来:
“我同学堂的王羡逸王夫子,以及明折林明夫子,少时便互为好友。你们明夫子他跛了脚,三两日的来不了,你们要实在想他,就一人一封信,这份师生情谊啊,我替你们捎去。”
尤倦悲挑了挑眉,从讲台下边儿拖了只凳子出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就坐了下来。
一时,下面坐着的女学生们,顿时臊红了脸。
本来还打算问问看这位新来的夫子,明夫子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更有那存了异样情愫的,甚至还想试一试,看能不能套出明夫子的住所,借着探病的由头去看看他……
至于写信,这如何使得!不过上了几天课,这就开始写信?也太不矜持了!
郎月竭力克制想笑的冲动,将头深深埋进了臂弯里,暗自腹诽:一窝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