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郁松柏兀立遥遥山黛,一色苍翠渐被穿层而过的溢彩蚕食,只弥散在针叶间的凛凛冷香,真切而平直地缓道山月间的客来与风过。
四围静得可怕,只匿影在松果攒簇间的山鹧怯怯啾鸣,附白抬眼扫视一圈,见明纯昭一行相谈甚欢,这才偏过头去大幅张望起来。
“看啊!”
“什么?”冷蕊压着嗓子低声问道。
碍着拎了两只行李箱,再腾不出手来,附白努努嘴,只给了个大概方向。
该是边远山林鲜有人至的缘故,那“肉丸”心宽体胖得很,被精华锐气养得圆咕隆咚,见着生面孔更是未显分毫慌措,缩脖合眼,活像瘫靠在贵妃椅上混一日算一日的纨绔。
“毛色真漂亮!”
听得这么一声,郎月一行齐齐回眸。尤倦悲本就是个喜好提笼架鸟出门遛弯的,瞥见那体态丰满的,竟一时手痒起来。几欲上前,却听得一声憨笑。
“你看这浅棕、灰黑、莹白的,像不像混了花生、芝麻的炒米糖?”
“……”
此言一出,连带施萃寒都难掩鄙夷地翻了个白眼。
驶往山庄的路并不算崎岖,只是入了正门,往里便是条两人并行勉强可过的石板窄道。平整,倒也不累脚,只是两侧蔓生疯长的青草不免叫人心里有些发毛。
郎月看了眼后方的冷蕊,那没心没肺的显然还未想到这一层,照旧同附白说笑打闹着。
沉吟片刻,故意放慢步子,独个儿让去了明颂身后,留他和尤倦悲自在言谈。未防,一举一动统被不经意回过身来的施萃寒看了去。
嗤然淡笑,一计生。
“哎呀!”
惊叫一声,惊慌失措地捂着心口朝明颂扑了过去。
“大姑娘家家的,你摸他哪儿呢!”神明般降临,尤倦悲皮笑肉不笑地一把推开几欲倾压的施萃寒。
“怎么了?”甘棠皱着眉头,显然是被惊着了。
“我、我刚刚看到草丛里有东西在游,好像是蛇!”
“娘啊!”又是一声。众人齐齐望向冷蕊。
“你从小就跟着蓬然跑山林,还怕这些?”
“一般的水蛇自然不会,但天色暗了,我看不清……”
“好了,”见她面露难色,一个人畏畏缩缩地站在路中间,也没个人陪行,明纯昭瞪了明颂一眼,打起圆场来,“女儿家怕这些不是很正常!”
甘棠淡淡地扫了一眼,笑着点点头:“也是,女儿家最怕蛇虫鼠蚁了。明颂,你这哥哥是怎么当的?月儿都被你挤去后面了,你也不说照应着点!”
“……是哈,我也没注意!”尤倦悲后知后觉地将人推去了明颂怀里,自己则从容自若地踱去了前排,假笑着,用只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讥讽道,“偷鸡不成蚀把米。收收你的花花肠子,不该动的心思,别动。”
“真是奇怪啊。”
“什么?”
“你时时事事都偏帮着郎月,别是对她有什么企图吧?”
“对聪慧的女子,我向来是没有抵抗力的。哦,幸而你其貌不扬。”
“……”
“没错,我贪图她的家产,毕竟做郎家的女婿能少奋斗好几十年呢。”
“那你还把她往别人那儿推?自相矛盾。”
“哟,明颂可不是别人,我给了好处的,他也答应之后会替美言几句。其实你能看出来吧?这‘兄妹’俩感情好着呢,有他牵线搭桥,拿下郎月那是分分钟的事啊!诶?诶,别走啊……”
尤倦悲不以为意地吹起口哨,对上甘棠似笑非笑的一双眼眸,立时收声,谦逊恭敬地鞠了一躬,只是唇角始终顽意深浓。
“房间都收拾好了,小辈的住二楼。左拐第一间是折林的,第二间给月儿;右拐第一间是‘皮猴’的,第二间给萃寒。三跟,你带郎家那几个在一楼住下。”
“诶……好没面子啊棠姨。”
“为什么这样安排!”话音刚落,施萃寒便意识到自己有多失礼。
缪卿淡然回望,眸光澄澈,盛载着同郎月一般无二的从容,教她看了就心烦。
“我想着一边一个打手,真要出什么事你们的安全也能得到保障。怎么,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吗?”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回屋安置吧,别耽误了用饭的时辰。”
明颂事不关己地立在一旁,见母亲带着余下的一批人往反向走,这才开口:“是去‘偎绮阁’吗?”
“嗯,离这儿远,清净。”
道过别,四人各怀心事地上了楼。
天色又暗了几分,远眺庭轩,只粼粼波光染眸。
林间雀影寥寥,浮游在吞天噬地的可怖雾甲上,大世三千于是渺若眼帘:或翕或开,不过拥揽盛景入怀;自在飞鸟于是瀚若瞳仁:灯明炬灭,汤汤万物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