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一场雨,浇灭腾升不止的灼灼热气,却也只舒凉了三两日,过了劲头就又喧闹起来,搅得人心烦气躁。
“小姐,”冷蕊捧了一大盘片好的西瓜,得意洋洋地凑去了郎月跟前,“冰好的,尝尝!”
“你种的?”
“嗯?不是啊。”
“那你一脸邀功?”
“嘿嘿,巷口小五送来孝敬附白的,他匀了半个给我们,说是可甜!”
“哦,那不怪,”郎月撑着头,懒洋洋地歪坐在案前,略抬了抬眼皮,“房里的小姐吃口瓜果还得斗着门上施舍,你们家附白确实得脸啊。”
“我可没这意思……诶?不是,怎么就我们家附白了!”
“行了行了,别吵我,抱着你的瓜,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冷蕊吐了吐舌头,眼馋地看着盘里最沙、最红的瓜尖尖,下定决心似的猛戳一签,递去了郎月嘴边:“看呀,这块最甜了!”
“嗯,还真是。”
罪恶感消减了不少,立时心安理得地站在边上抱着果盘狂吃一通。边吃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找话谈:“不过小姐啊,你还没想好要送什么礼物吗?”
“是啊。”郎月撇了撇嘴,“要是下学回来的路上没遇到那几位小姐就好了,要是没从她们口中听来娇搦的生辰就好了,也不至于苦恼这么久。”
“好没良心啊,娇搦公子之前还帮过你忙呢,扭脸就给忘了。”
“……我也没忘啊!我只是觉得他什么都不缺,实在想不出该送什么好。”
“那上好的脂粉?”
“是怕他忘了自己戏子的身份?”
“呀,这茬给忘了!是不大合适。”
郎月摇了摇头,木愣木楞地傻盯着门外。
“想什么呢?”
“母亲?”
“不曾打扰你做功课吧?”缪卿看了眼案上涂涂画画的一张废纸,揶揄道。
“扰了,毁了大家名作。”煞有介事地捧起来,爱怜地抚了又扶。
“这就向郎小姐赔罪。”
“嗯?”接过邀请函,将信将疑地扫了眼落款,“棠姨?”
“说是天太热了,邀我们去‘疏牖山庄’避暑。说起来,小时候你也去过几次,有印象的吧?”
“嗯,去的人多吗?”
“就我们两家,赶巧纯昭这段时间也不是很忙,不过你父亲就享不了这福了,谷中堂那边他得留下照应。”
“论起来我跟明颂也享不了啊:一个得上课,一个得授课,谁都逃不掉!”说着说着,竟跺起脚来。缪卿嗔怪地骤起眉头,戳了戳脑门,一副不可救药的表情。
“明、后两天是休息日,你们两个跟去待两天也就罢了,怎么年纪轻轻地还想着养老了呢?怎么好!”
郎月笑得一脸痴傻:“也是,两日也好呀。”
“什么?”
“没!对了,那边可以采茶的吧?”
“可以是可以,但我觉得怎么也不会比春茶好喝吧?”
“春茶喝的是清气呀。”
“先不论清气、香气,我记得你不爱喝茶的啊,怎么突然提这个?”
“劳作,劳作。主要是为了体验生活。”
“哦,那你要这么说的话,确实应该体验一把。”
“哈哈!”
“笑什么!”郎月没好气地白了冷蕊一眼。
“没,我是觉得夫人说得很对,小姐过惯了饭来张口的日子,也该明白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午餐!”说着,笑眯眯地扬了扬下巴,大口吞嚼起手头的最后一片瓜来。
郎月转了转眼珠,猛一拍桌:“把小五的瓜吐出来!”
“……”
缪卿再没眼看这一对活宝,略叮嘱两句也便回房了。
“哎呀,可怜了这些漂亮裙子。”冷蕊划拉着衣橱里繁复优雅的西式长裙,故意提高声线,果然下一秒郎月就被引了过来,“小姐就去烫个卷吧,你现在的齐刘海跟那正搭啊!”
“我拒绝。成天穿学生装,再漂亮的卷也是不伦不类,土不土洋不洋的,多怪气。”
“白瞎尤先生一番好意了。诶?要不我们倒卖了吧!”
这清奇的生财之道,呛得郎月咳嗽连连!
“小姐别当真呀,我就随口一说。”
“懒得说你。你先收拾,我去打个电话。”
冷蕊重重地点了点头,确定郎月走远了,狡黠一笑,悄咪咪塞了条米色长裙进箱,怕被瞧出端倪又扯出来叠成了四方的块块,包在睡裙里一并压在了旗袍下边儿。
“哼哼,三天两晚,总不能就着这一件穿吧?就得漂漂亮亮的,叫别人都知道我家小姐是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