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新柔和的冷冷松香,裹挟鼠尾草的淡淡舒爽,生白雾几缕,熏染半掩的幕帘,细嗅,倒比潺潺波涌在木林间的湿露还来得暖甜。
“不肯过来?”
见听柔一脸为难,老太太便也不再追问,只探手招动檀香一缕,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明家那小子送的香倒是颇合我意,你们也过来闻闻。”
“颂小爷的眼光向来不错,前些日子送我家小姐那几身旗袍,瞧着也是极为雅致。”予绵笑着朝听柔眨了眨眼,“不过也真是难为他了,七尺男儿偏被姨家小妹央着陪逛布庄,话这样少的一个人,闷头扎在女人堆里绕着布匹打转,想想都替他尴尬。”
“这丫头也是不长记性,先头在他那儿栽过的跟头浑都忘了,还想着扳回一局呢!”
“不服输是好事儿,再者靠山一排排的,小姐确实没有理由怕他。”
“这话在我们自己屋里谈谈也就罢了,不敢叫她听见的,省得她得势。”
予绵暗道确然,掩面轻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了,她既哭着,那我就去瞧瞧热闹吧!”
听柔错愕,四目相对一番,不禁失笑:神算不过如此。
饶是主仆二人片刻不曾耽搁,进到郎月房里却也还是从冷蕊口中得了个“前脚刚走”的消息。
“去万家?”
“是,万家那边来电话,听着像是万二小姐出了什么事,小姐也没细问,就听那头哭哭啼啼的。”眼看老太太一脸严肃,冷蕊连带着声都弱了不少,“老夫人,小姐同那万闻秋也是同窗好友,见她骤然落魄,心下不忍也是有的……”
“我知道。等她回来了,叫来我房里一趟。”
“是!”
走出房门,老太太朝后侧递了个眼神,予绵歪着头细想一番,笃定地摇了摇头。
天色较临出门那会儿又暗了许多,郎月为防行踪暴露,不曾麻烦家里的司机先生,只拦了辆黄包车,只是车夫一路话多得紧,叫她平白生出许多烦乱。
“是吧?我记得濈庐11号就是那个万家!您和万家是什么关系啊?您也别嫌我啰嗦啊,如今这万家正处在风口浪尖,能避则避,别落人口舌的,毕竟他家犯下的那些事儿,真不叫小!”
“停车。”
“啊?”车夫愕然,抬臂指了指左前方乌泱泱的一堆人,“就差几步了,我送您过去。”
“不用。”郎月耐着性子,微点了点头以表谢意,后便头也不回地奔了过去。
大门紧闭着,门外站着的男人脸上挂了彩,瞧着像是被痛扁了一顿,郎月认了半天愣是没能认出是谁来。挤去门前,才勉强看清边上堆放着的布匹、水礼。
单这也就够了,再结合院内喧嚣不止的辱骂声,郎月瞬时反应过来,再不看门头堆放着的一堆破烂,抬脚往边上踢了两脚便朝挨打的那位走了过去。
“郎小姐,您先进去吧!”门上眼尖,认出她来,忙将她往里引。
郎月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而后抱臂立于墙根,痞里痞气地朝怒气冲冲地那一伙扬了扬下巴:“哪家的?”
本就憋着一肚火,那听得来这般挑衅?少爷扮相的那位眯了眼,刚要上前就被身后的仆从拽住了袖子。
“郎小姐,我们是榕城杭家的,今天是放小定来了。”
“放小定啊?你家少爷这是相中哪个女仆了?”
“……是万二小姐。”
“哟,”郎月低笑连连,“我都没敢问,你倒真敢说。”
“有什么不可以的吗?”杭小楼强装镇定,眼神却始终闪躲。
“有哪里是可以的吗?”
“……”
“我与这家的二小姐同窗数月,怎么都没听说过有你这号未婚夫?”郎月故作好奇地摸了摸下巴,“不应该啊,这家伙除了特别能吃,也没什么突出的了,你到底是看中她什么了呢?”
“听闻万二小姐……”
“听闻?这么说你跟她没见过面?”
“是又怎么了?”
“连面都没见过就直接跑上门来放小定,你们家风委实不严谨啊。是没老人在了吗?”
话音刚落,已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出声来,偏生被骂的那位是个蠢的。
“什么?我双亲俱在,方过四十啊。”
“是吗?那蛮不简单的了。”
“哈哈哈哈!”
一团哄笑,再蠢笨的也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恶狠狠地瞪着郎月却又不敢对她动手。跟在身后的几个仆从只觉耻辱,恨不能扔他独个在这儿现眼!
“杭少爷倒是性情中人,为抱美人归,规矩什么的统抛却脑后,连最最紧要的合婚都能直接越过。可天晓得万家而今这场劫难是因了谁的缘法,该信命的时候啊,还是别逆着来的好。”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善意提醒罢了,”郎月笑着歪了歪头,“你还年轻,路还长,去女方家里提亲的次数会很多,差不多的现在可以带着学学了。
比方说合一合双方属相、八字,看是否相配。爱不爱的先搁一边,父母养你一场不容易,娶个八字相克的回去妨全家大逆不道啊这是,知道你双亲俱在,可再硬的命,也背不住你这样妨啊!”
“姓郎的,我今天非撕烂你的嘴不可!”
“行啊,松开,让他来!”
见他瘦瘦小小一只,却张牙舞爪,一副恨不能将自己撕成碎片的德行,郎月倒是丝毫不惧。被她一吼,架着航小楼的两个人微一愣,竟真松了手。
“你简直找死!”
一个飞踹,众目睽睽之下,航小楼跪倒在地!
郎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办事不利的两个下人:索性万家人先头喂他吃了苦果,否则靠她一人,短时间还真摆平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