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在即,除却休病假的万闻秋和钟毓绾,余下的女学生便是午间休息的间档也不肯放过,抱着书文死啃一气的劲头,惹得窗外行经而过的授课先生暗笑连连。
“明夫子班上的女学生冲劲可足,怪怕人的。”
“谁说不是呢。”
尤倦悲步子放得很轻,是以说笑的那两位并不曾有所察觉,只等人走远了,他才鬼头鬼脑地趴在窗户上细张望起来。
彼时凡鹭仰面观天,抱着课本背得正起劲,不经意一瞥瞧见窗上扒拉了这么个玩意儿,吓得魂不守舍,“啪”一声将书拍在了桌面上!至此,堂上睡眼惺忪的三两学生,迷蒙尽褪。
“尤夫子?”
“吓着了?没事儿,背你们的。我来办点事。”尤倦悲径直走向郎月,“跟我来,假帮你请好了。”
“啊?”
“先别问那么多,只管跟我走。”
在道道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尤倦悲连拖带拽将人拐出了门。面面相觑,也不知是谁带头背了句“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领着一众思绪回归书文,这才阻断了揣度之辞。
“你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见个人。”
“谁?”
尤倦悲故作神秘地轻笑两声,却不言语,沿濈庐方向驶出一阵后,稳稳地停在了“驻马听”的门前。
这座茶楼是榕城境内极具雅韵的所在,缪卿和甘棠倒是这里的常客,不过郎月就鲜少光顾了,毕竟像她这种素来对品茗无甚兴趣的糙人,来这样高消费的地界强自跟样煮水烹茶,附庸风雅的意图实在明显……
“没走吧?”
“没呢,”伙计压低声线,悄咪咪指了指二楼,“在左拐第四间。隔壁那间也给您备好了。”
“嗯,去忙吧。”
尤倦悲自顾自上了楼,却发现郎月不曾跟上。
“想什么呢?赶紧的,再晚就听不着了!”
“伙计对你言听计从的,该不会茶楼也是你家产业吧?”
“不是。”
“哦。”
“我舅舅开的。”
贱兮兮地挑了挑眉,一把拽过哑口无言的郎月,悄悄潜进雅间。二人贴着墙面做了半晌的爬山虎,却也不曾听到什么动静。
“到底是什么人啊?”
“嘘!”
这之后,便是冷冷的一声低语。内容虽听不大清,熟悉的嗓音却也足以令郎月舌桥不下!
“你是铁了心要我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钟毓绾话里含了怒气,对过的纪阖贞却是一脸淡然。
“怎会?我疼你还来不及。”
“你哪里是真心喜欢我!找人偷拍我在你车里的照片,故意送去万家激他找你寻仇,借此警示全榕城的人我跟你有一腿,叫万家再容不下我,叫榕城其他人家再不敢说我的媒!”
“就是因为真心喜欢,才会帮你出面啊。”纪阖贞皮笑肉不笑地转了转扇子,
“我不插手,你预备怎么甩掉万远含这个包袱呢?早前奔着家族权势委身于他倒也说得过去,而今他自身都难保了,再不及时抽身,岂不是浪费了你这一手好牌?”
言罢,意犹未尽地探身轻抚桌前的丽人,柔长而纤软的食指,轻轻滑过线条分明的下颌,如酥如腻的触感下,便是极煞风景的微微战栗也分外惹人爱怜。
“你对我是有感激的。
虽然嘴上不说,但我们同属唯利是图这一科,你那点假情假意难舍旧爱的戏码我一眼就能看穿。
替你了结万远含这块失去利用价值的牛皮糖,我是自愿的。可毓绾啊,你前前后后对我摆了好几日的臭脸,也该适可而止了吧?面子也有了,给出台阶就赶紧下吧,若不然猛力一抽,你怕是会摔成肉泥啊。”
尤倦悲挑了挑眉,轻笑一声,转而望向蹲在一侧神经紧绷的郎月:
该是用力过猛罢,只见她紧攥着裙摆的右手颤栗不止,高高隆起的骨关节撑开净白细嫩的一层皮,泛出阴冷的青白色;两眼死盯着墙面不放,相较他窃听秘事的闲逸自得,倒像是前来捉奸的,满眼不可置信和悲愤!
“如此说来,我还真是得正儿八经地向你道声谢。不过即便没有你,我也一样可以摆脱他。”
山崩地裂不足拟。
尤倦悲神情复杂地望着迷茫的郎月,好似被抽空了所有气力,只动也不动地任由空气中或调笑或清冷的词句绑缚。
“这两天去柏舟办理一下退学手续,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指着你光耀门楣。我父亲最烦的就是读书人。”
“……”
“怎么?你怕郎月?”
“我为什么要怕她。”
“那你为什么躲着她?”纪阖贞故作好奇的样子,叫钟毓绾没来由一阵心慌。
“谁说的!”
“岳母大人。她说这几日郎月每每去你家,你都叫她编谎说自己不在家,看来,你是真的很怕面对她啊,也是……”
“够了,别再说了!”
“怕什么?我也没想提别的。”
轻佻浪荡的尾音,落在尤倦悲耳里莫名有些怪异:别的?这是什么意思?
“下个月我就去办理手续,不过郎家那头不大好交代就是了。当初是郎家帮我交付的学费。”
一声蔑笑。
“知道了,钱我帮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