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头疼,就先回去了。”
“啊对,”丛路适时接过话茬,“那个,她这两天热感冒来着。”
“扯什么扯,都给我定这儿别动!”万闻秋气鼓鼓地指着万远含,“我倒要看看他这脸子还要甩到什么时候!”
“不是万闻秋有你什么事儿啊?能别烦我了吗?一天天的净听你叨叨了,就没见消停过!”
“你这人还讲不讲理了,我心疼你从昨晚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好心好意过来劝你,怎么你还不耐烦起来了?也不知道摆张臭脸给谁看,真是受够了!”
“你给停一下,我说的是这事吗?我讲得明明白白,我说我不想看见郎月,一个个还跟听不懂似的非逼着我跟她坐一块儿吃饭!怎么个说法?指着我卖笑撑场面啊?”
眼见战火又引到了郎月身上,本就头疼不已的丛路一下炸了毛,推开万闻秋三步并作两步冲去了万远含跟前:
“万少爷,看在令妹同月儿是好友的份上,我对你已是多番忍让,但不要得寸进尺,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怎么?戳你心尖了?”
死寂。
“娘啊老子的,我丛路长这么大真的是从来都没动过谁一根手指头……”
“是是是,别跟他计较,不值当!”郎月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拽住衣袖不肯撒手,毕竟真动起手来吃亏的铁定是自家这位肩不能抗的师兄。
“这事你别管,掉了毛了还不老实,老子今天非结结实实打他一顿不可!”
万闻秋一下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抱着丛路,无奈力量悬殊过大,一下就被甩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巧撞上了郎月的肚子!
“你敢打我妹?”
“搓搓你脚丫巴里的一对鸡眼好好看看,疼得直不起腰来的是我们家月儿!”
郎月一边倒吸凉气,一边恨恨地瞪着丛路:一口一个‘我家月儿’,怎么也没见你过来扶一把!
万远含哪会听他解释,急红了眼,一把拽住丛路就往墙角推,照着肚子就是两拳,郎月顾不得疼,踉跄着跑去跟前拉架,却苦命地被二人搡去一边,一家伙磕在墙上,脑门立时红了一片。
姚茹休惊呼一声,拉着她就近坐了下来,仔细扒看了一圈,见未曾出血这才松了口气。
“你有什么冲我来!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你胡诌什么,明明是你推的!”
“误会了误会了,”万闻秋瞧得真真的,“都不是存心的。”
“他是你哥,你当然向着他说话了。”
“我、我怎么会向着他呢!”
“什么意思?你不向着我还想向着他啊?”
“我没有啊!”
“烦死了,都给我闭嘴!”
郎月瘪着嘴,借深呼吸来调整怒气:早干什么去了,现在才叫停。
“过来,向郎小姐道歉。”
“凭什么。”
“万远含!”
那双浸溺在冰魂雪魄间的寒眸,骤然生出些微惹人顾怜的哀楚,那一刹,郎月突然明白自己的贸然造访于万远含而言,其实是一种莫大的伤害:亲见他的狼狈,还要一针一扎一凌辱地叫他由己联想到钟毓绾。
合该万死,其罪当诛啊。
“你好好养病吧,我先……”
“滚!”一声怒吼,连杯带盏,一茶托的杯具七零八散地砸在了地上。
“呀!”万闻秋最先反应过来,捂着嘴哆哆嗦嗦指着郎月的右腿,姚茹休顺势望去,膝盖位置竟被瓷片划出一道小口子!
“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一直都不希望我和她在一起吗?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开心了?满意了?
装什么圣人,你要真担心秋儿,万家出事的第一时间就该过来了,偏在我出事的第二天急吼吼地跑过来,不是赶着看笑话是什么?我已经够给你留情面的了,是你自己给脸不要脸。”
顷刻间,同情与理解,荡然无存。
丛路嗤笑一声,望着万远含,一副不可救药的样子:“你说这话真的是太没良心了。我只问你,打你父亲进去到现在,有谁来看望过你们吗?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吧?”
沉默。
“你家正门被泼狗血的那个下午,郎月出了学堂就来这儿了,可她顾及你们的自尊,怕你们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只遥遥地看了一眼就回去了。
死寂。
也不知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还是生来痛感就不太灵敏,万闻秋木木地盯着不断渗血的伤口,半晌愣是没听见郎月哼哼一声,只闭着眼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
这熟悉的动作……
神经正紧绷着,果然,下一秒就见她擦着身子大步跨去了万远含跟前,再之后就是“嘭”的一声!
姚茹休显然也是一惊,暗叹这勾拳使得娴熟之余,甚至帮理不帮亲地在心底暗骂了一句‘活该’!
“有资本那叫狂,没资本那叫甩,但这俩讨哪样作傍你都不够本,因为现在的你是比‘没资本’还要低一个等级的‘无人权’。
怎么,很想揍我是吧?实话都难听,不爽你也得给我乖乖受着!
其实以万家现在为人唾弃的艰难处境,你很该夹着尾巴做人才是,毕竟每落一处话柄于万家而言都是不利的。眼下你父亲关在牢里出不来,重担落在你母亲一人的肩膀头上,你不想着为她分担,反倒为了个女人跑去长街上丧万家的形;
光这也就罢了,既挨了打就回家消停会儿罢,踏踏实实养病,揭开这一页也能相安无事过。可你非得跟失了智的卷毛狗似的撒泼疯咬,也不怪骂街泼妇都歇业了,摔盆砸碗这点子伎俩都被你这惯使蛮力的男人学了去,可不得闭门深研、另谋出路么!
万远含,你屡屡出言不逊我都忍下了,可要说我是来看笑话的,那就是你对我的一个误解了。
我以平视的角度瞻顾周身值得礼敬三分的人,至于徘徊在中下游地区的草莽,我从来都是不屑屈节强叫一双眼眸卑躬睃看的!”
说着说着,郎月莫名红了眼眶,起先还不觉得有什么,细数万远含的罪行后,突然就委屈了,连带声线也高了些。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走吧!”
丛路赶忙拉动郎月往外拖,生怕这俩不对眼的再打起来,可那位却没有收口的意思。
“邪火在外没泄完,回了家门不想着自行瓦解反倒可着挚亲撒,真就有恃无恐,打量着一家子血亲怎么也不会跟你计较是吧?
我告诉你,你所倚仗的正是你所消耗的。
没人生来就有惯你一身臭毛病的义务,顾及你感情受创一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偏你还洋洋得意自己威仪不减,索性蹬鼻子上脸低智到尾,振兴家族的意识都大不过你这点可怜又可笑的自尊修复意识!”
姚茹休听得认真,这一字又一句,跟滚钉筒似的,笑着挑了挑眉,直直望向脸色极其难看的万远含,转了转眼珠,笑意更浓。
“行了。我们回去吧。”
“啊?哦哦,好!”
寥寥数字,真真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