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一切都会好起来？
算了，这不咸不淡的一句白话。还是算了吧。
“对了，你哥怎么突然就跟纪阖贞杠起来了？是找到证据了吗？”
“什么证据？”
“文物的事……不是纪家揭发的吗？”
“嗯。”万闻秋闷闷地点了点头，“但手上没有切实的证据。我哥找他也不是为了这事。”
见郎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下明了，淡然一笑，歪了身子拉开床头柜的第二格抽屉，将樟木盒里仔细收着的一张照片递了过去：
“你应该是听说了的。
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知道她对你来说很重要，我也知道，在你心目中她是胜于我百倍千倍的，但从纪阖贞派人将这张照片送去我哥手上的那一刹起，我和她就不再是朋友了。我不想跟你讨论有关她的任何事情，也不想在你面前就此事发表我的看法。
如今的万家再受不住任意一方的打压折辱，明知道我哥会伤心、会难过，却还是这样做了。”
郎月一言不发地望着照片里副驾驶座上的钟毓绾，那一笑，娇媚分明，落在旁人眼里真就是刻意讨好的谄媚相，可她却一眼辨出那是含了讥讽意味的冷嘲。
为友十数载，这点她还是能区别的。
“郎小姐。”
“嗯？”回身去看，却是姚茹休，不紧不慢起了身，“万夫人。”
“留下用过午饭再回去吧，陪我家秋儿多说会儿话。”
“好。”
姚茹休笑着看了眼郎月，绕过身去挨着万闻秋坐下，爱怜地抚了抚额前的碎发：“这边一个开导我家顶窝囊的女儿，那边一个诊治我家不成器的儿子。这趟真是麻烦你们了。”
“夫人客气了。”
一想到他夫妇二人坐拥财权还那么贪得无厌，竟干起那走私文物的混账事，郎月就气不打一处来，只觉万闻秋实在可怜。
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生生咽下了那团怒火。
“听闻丛先生医术不错。”
“是。”
“辛苦他跑这一趟了，只是眼下远含还在气头上，谁的话也不听，怎么也不肯换药。”
“……我去看看。”
“也好。”
声渐远了，万闻秋坐直了身子，神色古怪地斜睨着姚茹休：“你打的什么算盘？”
“死丫头，怎么说话呢！”
“知道我哥在气头上，还让郎月去，这俩掐起来你拉架啊？心可真大，钟毓绾跟郎月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啊？这是郎月心好，才肯去这一趟的，换作别人，躲都躲不及！”
姚茹休皱着眉，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来这儿了？”
正发愁，两声轻扣唤得丛路迎上前去。
“不肯换药？”
“万夫人告诉你的？”
“嗯。”
“……她也真是的，怎么好让你过来呢。”
“我就这命，该死的命。”郎月长叹一口气，一把推开丛路，大步流星地跨进了门。
谁教她和钟毓绾情同姐妹？姚茹休一句“还在气头上”摆明了是在提醒她要不是钟毓绾干下那没皮没脸的事，自家小子也不会追上门去找纪阖贞算账。眼下人家落得一身伤，她郎月代自己的好姐妹赎赎罪也是讲得通的。
“为什么不肯换药？”
万远含一惊，错愕地看着桌前垮着张脸的郎月：“你怎么进来的？”
“你没长腿不代表我也没有。看什么看，赶紧过来！”
“不需要。你们回去吧。”面无表情地别过脸去，却听得一声嗤笑。不可置信地循声望去，但见丛路僵在原地，始作俑者照旧笑意连连。
“你在笑什么？幸灾乐祸吗！”紧了紧拳头，冷声喝问着，抬手一挥，将床头的琉璃灯摔了个稀碎，“出去！都他妈给我滚出去！”
“万远含，我郎月不是普度众生的活菩萨，没有掏空自家家底解救别人的道理，所以每一次出诊，诊金药费什么的我都是照收不误。
你当然可以大棒子把我打出去，但你可想好了，钱毕竟是花出去了，一副药也不开亏的可是你万家的本。换作以前，这当然算不得什么，可如今的万家，真经得住你这样败吗？”
丛路有心拍手称绝，但到底是个怕死的。
只淡淡地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万远含便走去桌前，估摸着差不多可以给个台阶下了，也便拎起箱子坐去了床边，一言不发地清理、换药……
用饭时，郎月下意识打量了一圈，虽说早前不曾来过，但怎么也不该只这几个家仆才是。
“人多嘴杂。”
冷不防一声，郎月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莫名生出一种无时不刻不被监视的刺挠感。
“丛路，我哥呢？”
“换完药，他说没胃口就又躺下了。”
“这怎么行呢，他从昨天开始就没吃过饭，怎么扛得住啊。”
“啪”的一声，三人皆是一惊！
“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扔下这一句，姚茹休怒气冲冲上了楼……
“下去吃饭！等我喂你呢！”
“我没胃口。”
“讲这屁话，我是逼你吃屎喝尿了吗！”
一上楼，丛路就听得姚茹休这一声吼，猛一哆嗦，暗戳戳嘟囔了句：“噫——粗鄙啊。”
万远含显然早已习惯了姚茹休对外温静、对内粗暴，只皱着眉头往里缩了缩，权当没听见的。
“哥，多少吃点吧，郎月他们大老远过来一趟，你不在不好。”
万远含闻声倏然一动，喘着粗气，坐直了身子，死死地瞪着对过一言不发的郎月，脑海中一闪而过钟毓绾的面容。
“你起不起来！”
“我不想看见她。”
“什么？”
姚茹休一时莫名，郎月反应倒快，明白自己这是遭人厌恶了，深鞠一躬，扭身便要走，万闻秋却来了怒气，拉过她便往床边拖：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她特意带上丛路跑这一趟，你以为是为了来看我？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家可就你一个病号啊！钟毓绾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你邪火没处撒了就挑软柿子捏是吧？”
“你他妈给我闭嘴！”
“你骂谁他妈！”姚茹休杏眼一瞪，口声恁的狠厉。
“……”
混乱。
丛路相信，今天若他二人不在场，万远含定是要结结实实挨顿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