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远含带出去的那批人中,有纪阖贞安插的眼线?”
“听意思是这样没错。”见万烈铮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钟毓绾顿了顿,接着道,
“早前纪阖贞私下里堵过我一次……我怕生出事端,就没敢告诉远含,可他竟堂而皇之地寻上门来,劝我早早弃暗投明。我受不得这样的屈辱,也不忍心看万家被这样的烂人设计陷害!”
“丫头,辛苦你了。”
“那伯父,我先走了?”
“毓绾丫头,”万烈铮立在窗前,有以下没一下地挑弄着架上的君子兰,神色凝重如往,“你不问问我外界所传是真是假吗?”
“真假有什么紧要呢?我只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协同万家渡此难关。”
“路上小心。”
“……哦,好。”
出了大门,钟毓绾一步三回头地望着二楼半隐在帘布后的人影,莫名不安。
“喵——喵!”
“大章,过来。”
听得一声轻唤,万烈铮下意识抬眼去看:不过片刻,姚茹休便抱着猫自楼下上了来。
“远含呢?”
“在秋儿房里呢。”
“秋儿怎么样了?”
“还那样。”苦笑着叹了口气,“也是,他们哪里受过这样的打击啊。”
“是我对不住他们。”
“……对了,那丫头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表忠心。”
相视一笑。
“叫远含过来一趟。”
夜已深,沁着丝丝甜气的静水闲卧在香荷蓬叶间,只是这样祥和的清宁时光,安谧不过五更,便被码头急促纷乱的嘈杂声搅扰了。
“动作快点。”万远含神情冷峻地指挥着码头搬抗的一队人马,烦躁不安地扫了一眼车上堆积着的几大箱货物,“轻拿轻放,别把里面的东西给摔坏了!”
“少爷,这里头该不会真是文物吧?”
“是啊少爷,这、这是要往哪儿运啊?”说不怕是假的,来钱再快,顶风作案也是过于嚣张……
“问那么多做什么!”
被边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二人这才住了口。
“不光是他们,我也想知道。”
蓦地,泊在码头的一艘乌篷船里,飘出一道男声,岸上半人高的草丛里也应时钻出七八个手持枪械的黑衣男子。边阔一眼认出那是警察局的人,镇定自若地看了边上面色阴沉的万远含。
“你来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纪阖贞笑着走近,一脚踹开死死护住木箱的仆从,“万少爷大半夜不睡觉,领着一帮人来这码头偷运什么呢?”
“与你何干?”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一批放着的是字画吧?怕被搜出来,这是准备连夜运去别的地方啊?”
话音刚落,边阔转了转眼珠,右手搭在身侧踟蹰不安的男子肩上,用力一按而后恍然大悟般悄声道:“哦,原来是字画啊。”
万远含冷笑一声,抱臂行至身前,眼神未有偏移。
两两对视,肃杀莫名。
“万少爷,箱子里装的东西,可以打开让我们看一眼吗?”
“行啊!”边阔重重地点了点头,待解开箱外七缠八绕的麻绳后,又故作玄虚地拍了拍箱子。
见他这般嚣张,一旁的纪阖贞兴味消减,再不见来时的胸有成竹,只神情复杂地盯着对过眼神躲闪的白褂男子。
“咳咳!这都什么呀!”
箱子“砰”的一声被打开,扑面而来的却是呛鼻的灰尘,纪阖贞抬臂连挥了几下便凑近去看,不想里头竟被装了大半的泥土!
“纪少爷,薄礼一份,还请笑纳。”
“你什么意思?”
“这几大箱装的是埋你纪家满门的土。”边阔吊儿郎当地倚在箱子上,抬手指了指西南方向,“地方我都看好了,要不先领你去熟悉一下环境?”
“……再开!”
“开什么?哦,那边那几个啊?”笑着扬了扬下巴,眼神示意看守的佣人打开。
“这是……”警察局的一批人将装有瓷器的几只木箱团团围住,拎出一只瓷罐,满腹狐疑地看着淡定自若的边阔。
“诶,别误会啊!那都有落款,摛文轩造的。”
“我看看!”纪阖贞不可置信地冲上前去,一把夺过,还不忘叮嘱下人将每个箱子都仔仔细细地翻查一遍。
“啧,怪我不好,把这茬给忘了!别急啊,这也是送你的。扔地里干埋太粗暴,还是化了装罐显得文气些!”
“混账羔子,你他妈活腻了吧!”
从来隐忍,却也遭不住这般贱舌毒攻。
“松开!”万远含沉声喝令着。
肃杀寒意自冷冷深湖腾蒙而起,在浸了一层湿薄露气的甲板上翻滚作冰锥,后直直刺入双瞳,于是中烧怒火燃就而成的炎焰随喷射而出的腥血一道嚣腾,傲肆狂行。
“万少爷,我们接到举报,说是今天夜里有人要在码头偷运文物,还望体谅,我们也是例行搜查。”
“嗯,知道。”
“那纪少爷,这边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辛苦各位跑这一趟。”
待人走远了,纪阖贞这才收回视线,对这出戏倒也明了几分,抬眼去看,果见万远含意味分明地死盯着身旁的白褂男子:“现在该算另一笔账了。”
“万远含。”
徐徐转身。
“你那位红颜知己,还真就忠贞呢。”
这一夜,郎月睡得极不踏实,她梦见有人钉着长而厚的木板将万家进出口封得死死的,又朝里扔了一把火,倒了两大桶汽油。她就在门前站着,也想冲进去救人,可被一群人拦住怎么也挣脱不得。
“小姐?小姐?”
蓦地惊醒,郎月不住呀喘。一双眼瞪得滚圆,却始终空洞无神地盯着床幔,叫人看了没来由地心慌。
“万家那边有传出消息吗?”
“没有啊。小姐做噩梦了?”
“嗯。”
“别多想了,先洗漱吧,再晚又得迟到了。”
坐立不安地捱过了上午的课,浑浑噩噩地打发了下午的课,眼见这一天就要过去了,下学时郎月却莫名心悸起来,半蹲在桌子旁边,最后更是被阵阵隐痛折磨地直不起身来!
“郎月?你怎么了?”
“天哪,没事吧?你等等,我去找夫子!”
像是隔了许久,那一抹冷冽松香才行至身前。
郎月缓缓睁眼,只一瞬便心安地垂下头去。
“月儿?月儿!”
“……没死。”
“你怎么了?”
“瞎啊?”郎月有气无力地苦笑一声,“我疼你看不出来啊……”
见她意识还在,且尚有力气玩笑,明颂这才松了口气,眸间却惜疼不改,抓过背包挎上肩头便将半蹲着的郎月打横抱出了教室。
“喔喔喔!这、这……哇!”
“诶呦,你看你那贼相。龌龊!”颜九香鄙夷地瞪了一眼凡鹭。
“我说什么了我?”
“……你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有数!”
“嘁,我是想感叹这二位郎才女貌来着,但话到底也没说出口啊,怎么你就能猜到呢?还是说,你跟我有一样的想法?”
一脸坏笑,噎得颜九香白眼连连:“你现在是真学坏了!”
“也不知道郎月有事没事。不过看她捂的位置,好像是犯心悸了哈?”
“不知道。”颜九香舔了舔嘴唇,“但我知道,这会儿她那心脏再怎么跳也没我这颗快。”
“嗯,是呢。夫子皱眉头的样子可真好看。”
“谁说不是呢。”
枕着一袖松香,这一觉,郎月睡得极为踏实,再睁眼,已是黄昏。
半清醒半迷糊地抱着只胳膊,傻看着眼前满是心疼的画中仙,不由轻笑出声。
“是明颂吗。是明颂吧。”
“醒了?姨夫说你没什么大碍,只是最近没怎么睡好。”
涣散拢聚。
郎月惊得一下坐直了身子!眨巴着一双眼,渐渐回忆起午后发生的事。
明颂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捏了捏有些发麻的手臂。
“……谢谢。”
“是担心万闻秋吗?”
“嗯。”
“明天在家好好休息吧,晚点我去看你。今天的功课也别做了。”
“真的?”
“嗯。”见她欣喜异常,明颂笑着点点头。
廊下传来脚步声,两两循声望去,原是丛路。
“醒了?”
“嗯……汤药可以免了吗?”
“不可以!”丛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强将汤碗塞进手里,“让你一天到晚想这想那,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郎月但笑不语。
“万家的事你也别太伤心了,虽说万烈铮被带去了警察局,但姚茹休母家怎么也不会任由万家人遭受欺辱而置之不理的,所以万家兄妹眼下还是安全的。”
话音刚落,瓷勺碰壁,当啷作响。
明颂闻声,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