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在万家门前逗留了太长时间,钟毓绾分明觉察出道旁的小二层茶楼里,已有人在探身打量。
“送我回去!”
纪阖贞倒也不恼,抬手摸了摸近旁光滑细腻的面颊:“求人就这态度啊?平日里的温婉竟都是装的。”
“纪先生,劝你也别太得意,万家的辉煌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即便被你绊住了脚,那也只是一时的,总有翻身的那天!你有空在这儿耍浑,倒不如想想之后怎么应对万家的疯狂报复!”
她努力装作镇定自若,略显急促的呼吸,却还是将心底的那份惊惶抖落在了人前。
“嗯,说得有道理。那我们一起应对吧。”
“神经病!跟我有什么关系!”
纪阖贞冷哼一声,靠边停下:“万家这桩没有,那别家的呢?”
“什么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能掌握万家的动向,能在第一时间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你在万家安插了眼线?”
“既然能收到万烈铮走私文物的消息,有什么理由,八月二十号那天晚上发生的惨案我会一无所知呢?”
轻飘飘一句话,搅得钟毓绾心神不宁。
“钟小姐,你知道那两个人现在在哪儿吗?”
“你把他们带走了?”
“你不用对我一脸警惕,我可是你恩人哪。”纪阖贞目不斜视地盯着车玻璃上的飞蚊,口声极其平淡,
“那天万远含将人带回暗室,本想没声没息地了解了,结果走在半道上,那两个跟抽了风似的,抱着柱子不肯走,还一个劲提醒他看天上。万远含心里起了疑,教先饶他们一命,择日细审。
幸而当时我那位小兄弟就在边上,觉出猫腻,想到该是和你有关,半夜把人给救了出来,不然此刻知道你秘密的人就不是我纪阖贞,而是他万远含了。”
“我听不懂你在……”
“在我耐着性子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收起你的虚伪,别再扮天真跟我演什么清纯无辜小白兔,除了气急会憋红一双眼你跟它再没有半丝共同点。”懒于周旋,留她品析的,只那冰冰冷冷一双眸。
“你也不笨,单就此事,该是能觉出万远含对你存了疑的。与其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倒不如踏踏实实地跟着我。哦,至于那两个废物,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消息,留着也没什么用。怎么处置,听你。”
“你会有这么好心?”
“条件你是知道的。我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尽管一切权衡不过是无谓挣扎,但总得给你的故作矜持腾一点施展的空间不是?”
一番话激得钟毓绾怒不可遏,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便推了门走下车去!“好好考虑,但也不要太久,毕竟我没什么耐心,保不齐哪天就满榕城嚷嚷你的‘光辉历史’了。”
待车辆行出好远,钟毓绾才收回视线。
不安,惊惶。无力地扶着矮墙半蹲在榕树下,怔怔地望着来往行人一言不发。
“没事吧小姐?”
见黄包车晃晃悠悠穿过街道,停在了身前,她想也不想便坐了上去:“快,快走!”
“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濈庐……濈庐茶馆。”
到了地方,钟毓绾在门前磨磨蹭蹭转悠了好久,见车夫神情古怪地看着她,不耐地看了几眼手表。
“小姐这是在等人?”
“你管呢?”
“啊、对不起对不起!”车夫连鞠几躬也便识趣地走开了。
只等走远了,钟毓绾这才借树荫做掩护,鬼鬼祟祟地摸着墙根窜去了万家门前,半蹲着四下打量,确定没人,这才壮着胆子轻扣了两下门。
“……钟小姐?”
“边阔?怎么是你?”
“钟小姐有事吗?”
见顾左右而言他,心底的不安又深了几重。
“伯父在吗?我有事找他。”
边阔看了眼仍半蹲在地上的钟毓绾,闷叹一声:“小姐要实在怕就先别来了,过了这阵,少爷自会去看你。”
“我不放心他。”
“……算了,你先进来吧。”
门外一片狼藉,内里却是淡泞如常。各色花卉敛瓣藏蕊,似有若无的甜香乘晚风穿行在如墨夜色里,闭了眼仍能寻得初访时的那份悸动。
如果不曾见到下人们脸上阴霾般密布的苦色,她简直就要怀疑外界所说的“大厦将倾”不过胡言了。
“毓绾丫头怎么来了?”
万烈铮面带笑意却难掩疲态,遥遥打了声招呼便同姚茹休一道下了楼。
“我实在不放心,就想着过来看看,虽然帮不上什么忙。”
“毓绾。”一道男声响起。
循声望去,欣喜异常:“远含!”
“这个点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也有些事想要告诉伯父。”
“我?什么事?”万烈铮只觉新奇。
“嗯。不过这里怕是不大方便。”
姚茹休看了她一眼,也无意深问:“你们去书房谈吧。我去看看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