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万远含领着钟毓绾往后花园走。一路缄默无言,神情凝重。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毓绾。”
“嗯?”
双双驻了脚步。
“你第一次见我是在什么时候?”
钟毓绾微微发愣,再便是一声轻笑:“怎么了这是?学堂前啊,你连这都不记得了?”
“是吗?可你母亲说,早在年初灯会上你就见过我了,那时你就知道我是万家少爷了,对吗?”未含一丝愠怒,不过淡淡究问。
“是。”
从来讨厌谎言和欺骗的人,现下见她答得这般坦然,不由暗自揣想怕是内有隐情,一番聊整,万远含微叹了口气,一时倒也生不出什么恨意,只语气平和地问了她理由。
“那天在学堂门前,我并没有一眼就认出你来,也是回家的路上觉得实在眼熟,好半天才回想起来的。没敢跟你说是怕你生疑,误会我是冲着万家这块招牌才有意攀附你这贵公子的。”
极是无奈,钟毓绾柔声说着,暗里又颇为自责地咬了咬下唇。扯出万远含插在西裤口袋里的右手,包在两掌间一阵摩挲。
“远含,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可我实在怕。”
“怕什么?我有眼睛,我知道谁是贪慕万家财权,谁是真心实意待我。毓绾,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对不起。”
“别说这个,我不爱听。”万远含皱了皱眉头,“怎么总是这样小心翼翼,跟我在一起就那么没有安全感吗?动不动就道歉,你这样不得被人欺负死啊?”
“谁敢呀,”笑着吸了吸鼻子,歪着脑袋自豪满满地偎在胸前,“有你在,谁也欺负不了我!”
“遇事了别总忍气吞声,跟个怂包似的,有什么就跟我说。”
钟毓绾闷闷地应了一声,而后垂着脑袋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刚说的你扭脸就忘。”见她神情恍惚,万远含不由面露急色,“到底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笑着摇摇头,正要转身却被强掰了回头,闪避不得,畏畏缩缩地对上视线,艰难地扯出一抹笑:“远含,可以借我点钱吗?”
“多少?”
“五百块大洋。”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你家里出事了?”
“……你就别问了。”
“到底怎么回事?”
钟毓绾一脸为难地低下头去,有一些没一下地踢着脚边的碎石子,半晌才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来,只是眸间多了几分恐慌。
“我被两个无赖盯上了。上个月他们在巷子里堵我,说是这个月如果拿不出五百块大洋,就对我母女二人下手,他们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也知道我的住所,我实在害怕;
而且其中一个脸上有道很长的刀疤,看着就像是那种亡命天涯、刀口嗜血惯了的,而且听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我实在惹不起,挨了一巴掌也不敢回嘴,只能向你求助了。”
“他们打你了?”万远含心下一惊,爱怜地捧着面颊细打量一番,继而沉声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是我不好。他们都是粗人,说话未免难听了些,我没忍住就瞪了他们两眼,也是气不过,才打了我一巴掌。”
“地点。”
“什么?”
“交易地点。”
“繁境码头。礼拜天,晚……九点。”
万远含冷哼一声:“我有意送,也得他有命取。”
相视一笑,默默无言,钟毓绾极为乖巧地窝在了他的臂弯里。
嘴角扬起的一抹弧度,静淑,却也森邃……
六月的最后一场雨,止于月末亥时。
彼时巷里寂谧无人,只钟家小院门前徘徊着两道黑影。
“疯了吗你们,竟敢来学堂!”虽压着声,钟毓绾话间的怒意却是分外明晰的。
“上次说定了的,月末给钱。”男人面上溢漾开的,是两眼兜载不住的贪婪。
“这个月没法给,下个月吧。”
“少来,玩我呢!现在整个榕城都知道你就要进万家门了,万家少爷会舍不得那几个钱?嘶,你别是还没开口要吧?”
“五百块大洋。”
“……什么?”
“下个月二十号,晚八点,繁境码头碰面,这地方你是熟的。我给你五百块大洋,拿了立马滚蛋。”钟毓绾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虽说不值,但我乐得花钱买清净,就当它是下了水!”
“嚯,这么多!”
“是啊。”娇娆一笑,妖魅无双,“不多怎么上钩呢?”
“啊?”
“没什么。”漠然转身,“下月二十号之前,再别来找我。”